她直视着前方,对于身后那人的呼唤置若罔闻,只是她那双晶莹的眼眸中却渐渐有盈盈的水光泛起,她使劲眨眨眼,纤细的手指在前襟上交叉叠置,几乎握出了指印来。
那人见柳曼吟不吭声,本想再次张口,但望见柳曼吟有些微微颤抖的柔弱背影,他又住了口。
两个人就这样一个望着一个的后背,一个则盯着对面墙上的人影发怔。
由于心潮澎湃,沉思中的二人并没有发觉窗外被风吹得四处乱摇的树影,以及窗台上悄然出现的不合季节在翩跹的蝴蝶。
“小曼——”
那人重复低缓地说道,柳曼吟终于转过头来,千言万语,是嗔怪是怨恨还是心酸,此刻在柳曼吟的心中都化成了一股迟钝的痛楚,没有锋芒过后的鲜血,却好像结疤又揭开了伤口,火辣辣的疼,钻心彻骨。
“师父——”
柳曼吟低垂着头,还是站起身来,朝着那人微微欠身,“你,找我有事么?”
“是,”
一身白衣出尘的安子笃凝望着清瘦的柳曼吟,他的眼神扑朔迷离,一时间竟不能将自己的注意力从柳曼吟的身上移开,只是出神地望着。
“师父有事请讲,只要做到的小曼一定为你做到——”
柳曼吟低低说道,却还是不肯抬起眼来看安子笃。
“不是我有事,是关于你的——”
安子笃迟疑了一下,像在犹豫着什么,缓缓地说道。
“关于我的?”
柳曼吟蓦地抬起头来,有些不解地看着安子笃。她那双美丽的眼眸里对于自己的事情似乎根本没放在心上,深深的眸子里盛满的唯有悲伤与哀怨。
安子笃与柳曼吟相望,几乎忘记了自己想要说什么。
“师父,你想对我说什么吗?”
柳曼吟站起身来,朝着安子笃走近,她痴痴地问着安子笃,本就为情消瘦的身子更是摇摇欲坠。
安子笃本是清水无波的心猛地一窒,眼见柳曼吟就要摔倒在地上,他连忙伸手便要相扶,但在出手的那一霎那,他感觉到柳曼吟柔软的身子扑到了他的怀抱中,他略微一怔,柳曼吟整个身子已经顺着他结实颀长的身体盘旋而上,紧紧缠住了他!
安子笃的俊脸通红,他慌忙想要拉开柳曼吟,但柳曼吟的螓首就在他的下下颚下,她抬起头来,用一双清澈见底的眸子望着他,她定定地对他道:“师父,你,你有什么事要对我说么?”
安子笃哪还讲得出什么话来,他直直地站立着,多日来的犹豫矛盾、情绪起伏此刻让他心中百感交集,他想推开任性的柳曼吟,但潜意识中他却无法伸出自己拒绝的手。
过去漫长的几百年中,不仅是柳曼吟习惯了与他在一起,就连安子笃本人,也早已将柳曼吟视作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这些分离的日子,他以为他可以轻松度过,谁知他竟也不能对往事忘怀。
终于,面对柳曼吟的满腔期待与哀伤,他微闭上眼低低叹息了一声,无奈地说:“小曼——”
语气虽然无奈,但却无以往的强硬与抗拒。
见安子笃不再像前些日子那般冷酷无情,柳曼吟心中又是欢喜,又是委屈,她将头靠在安子笃的肩头,哽咽道:“师父,师父——”
她的声调异样,眼眸中饱满泪水。
此刻的柳曼吟早就忘记了与安子笃曾经有过的争执与神伤,忘记了曾经信誓旦旦说要做人,更忘记了自己是阳潇的未婚妻,只是一厢沉浸在满怀的欢欣与幸福之中……
海棠半含朝雨
“师父,我再也不再离开你了——”
柳曼吟低低说道,更加缠紧了有些出神的安子笃。安子笃的脸上掠过一丝挣扎之色,想来他总是在混沌中挣扎,但到了如今,他发觉其实任何事情并没有因为他的隐忍与克制而有所改变。
眼下,他该何去何从?这些日子以来,不仅是柳曼吟受折磨,就连一向形迹如风细雨的他,竟也有些无所适从。
可是,真的又能纵容柳曼吟重新回到他的身边么?他可以如此自私么?
安子笃神色困顿地挣扎了良久,终于出声道:“小曼,你听我说,你本是——”
“呃,师父,我本是什么?”
见安子笃不再生硬地将她推拒于千里之外,柳曼吟又恢复了原本的天真与活泼,她将头靠在安子笃的肩头,娇俏地问着安子笃,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痕。
“我——”
安子笃本待再说,但话到喉头却又被他咽了下去,他沉吟着,终于还是将此行前来的目的说了出来:“你不必管我方才说什么,今夜我来这里,就是想告诉你,你不能对凡人动情——”
“什么?”
柳曼吟蓦地抬起眼来看着安子笃,原本明亮的眼神渐渐有些暗淡,但她很快又高兴了起来,“师父,你,你不喜欢我和凡人在一起么?那,那我就听你的话,不要在这里了,你快带我回龙腾谷去吧——”
“不是我不喜欢你和凡人在一起——”
安子笃看着柳曼吟饱含期冀的眼神,再看着她犹如海棠带雨的美丽脸庞,发觉自己无法将柳曼吟最后的希望也残忍地扼杀掉。
但天机不可泄露,他唯有狠下心来,才能换来十八的重生!
他怪自己意志不坚定,而且也不够睿智,对梅七七给柳曼吟匆忙中下的结论没有去深究,直至他独自回到龙腾谷,方才顿悟过来。
柳曼吟还是藤妖,她道行尚浅,一直未能领悟修仙真谛。若是在她恍然无助之际冒然与人相结合,不但不能增进她的修为,更可能将她原本的道行毁于一旦。只是当日梅七七言辞凿凿,说的肯定无比,而他也是求成心切,所以忽略了这个中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