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一个月前,辰羡就给姜姮找好了接生婆,是住在村尾的孙婆,干这一行三十年,本事有口皆碑,城里富商的妻妾生孩子,都会遣派小厮来请她。
辰羡担心姜姮的身体,提前给足了孙婆银两,让她不要再接活,专心守在村里等着姜姮临盆。
夜幕初降,又新下过一场大雨,山间小路泥泞难行,辰羡一路狂奔,连摔了几跤,才匆忙赶至孙婆家里,把她拽出来。
回到家时,姜姮仍在床上呻吟低叫,邻居李娘子守着她,正忙着烧热水。
孙婆干练地挽袖,冲焦虑急惶的辰羡道“你别在这里添乱了,前些日子不是买了山参吗去给娘子炖参汤,我早就说过她的胎位不正,且得费些力气才能生下来,别到时候体力不支要昏死过去。”
辰羡呆愣愣地点头,忙出去生火烧灶,因为太过急切,不小心又跌倒。
李娘子瞧着他这副傻样,将刚烧出的热水放在床尾,坐在姜姮床边冲她笑说“你这郎君找得好,疼你疼得紧,咱们女人就得给这样的男人生孩子。”
她本是想安慰的,谁知这话一出,姜姮的脸色又煞白了几分,紧抓住缎褥,呼痛声更加凄惨。
辰羡正炖着汤,实在听不得这动静,隔窗冲孙婆哀求“您好歹先给她止疼啊,她从小最怕疼了,我听着嗓子都快要喊哑了。”
孙婆边给姜姮开骨盆,边斥“你懂个屁,生孩子哪有不疼的你当和你们男人一样,舒坦一下能有个孩子了”
她骂得唾沫横飞,窗外半天都不再有动静,姜姮颤颤抓住孙婆的手腕,声音疲软“别骂他。”
孙婆不明就里,指挥李娘子给姜姮擦汗,无奈道“这个时候就别护着了。”
这孩子甚是磨人,生了小半夜,才自房中传出稚儿洪亮的哭声。
辰羡坐在门前石阶上,正双掌合十对着漫天繁星祈求神明保佑,倏尔听见哭声,浑身一激灵,立即坐起来,奔进屋内。
李娘子正将孩子身上的血擦干净,拿早就备好的细绸襁褓将她包裹住,见辰羡进来,含笑将孩子递与他“你快来看看,是个女儿”
辰羡顺势接过来,好奇地低头看去,见这小婴孩皮肤皱巴巴的,眼睛都没睁开,咧着嘴哇哇大哭,震得人耳朵疼。
可就是有种异样的感觉,那柔软小巧的手攥成拳,一下一下绵绵捣捶着辰羡的手背,那温热柔腻的触感,好似化作水流淌进心间,带来酥酥痒意。
辰羡愣了好一会儿,蓦地想起姜姮,忙抱着孩子凑至床边看她。
生产是极耗损体力的,她歪头昏睡过去,脸上被汗浸润,烛光下惨白惨白的。
辰羡将孩子给李娘子,坐在床边看姜姮,不安地问孙婆“她何时能醒”
孙婆正收整沾血帕子,把手浸在热水里反复搓洗,闻言头都没抬,稀松平常道“没什么,睡个一两天就醒了,你给她熬点鱼汤,每天给她用热水帕擦洗身体。”
辰羡一愣“擦擦身体”
孙婆没好气道“费这么大劲才把孩子生下来,让你擦个身体就不愿意了”
辰羡涨红了脸,语噎结舌。
李娘子在一旁看着他这憨样,不由得捂嘴偷笑。
姜姮睡了整一天,到第二天深夜才醒过来,刚挪动身体,抱孩子伏在床边浅眠的辰羡立刻醒来,睡眼朦胧地去看她,打着瞌睡道“姮姮,你别动,我去给你盛鱼汤。”
他小心翼翼把孩子放在姜姮枕边,起身去锅灶边盛来一碗浓鱼汤。
姜姮挣扎着想要起来看看孩子,谁知一动,身体立即传来剧烈疼痛,不由得吃痛哀吟。
辰羡闻声立即小跑回来,将她摁回床上,恐扰着孩子,压低嗓音道“孙婆说你这几日要卧床休养,不能起身的。”
他用瓷勺一口一口喂姜姮喝鱼汤,姜姮惊喜地现,这鱼汤熬得香浓醇正,并没有多么刺鼻的腥味,而且还烫呼呼的,可知是一直放在火上煨着的。
她喝完小半碗,抬眸郑重道“谢谢你,辰羡。”
辰羡冲她温和微笑“我没想到,长大后的你竟会跟我这么客气,就算我们没有夫妻的缘分,可到底还是表兄妹,我照顾你不是应当的吗”
他边说,边几个小铜炉往姜姮的身侧挪了挪。
那小铜炉铸造得甚是精巧,两个拳头大小,雕琢成貔貅神兽的样子,釉了层薄薄的绿漆,三足而立,里头烧着红箩炭,镂隙映出淡淡红光。
天至初冬,屋内生着好几个炭盆,将床上哄得暖暖的,姜姮觉得身上十分干爽,连寝衣都是新换过的,不由得看向辰羡。
辰羡俊脸微红,道“我给了邻居李娘子一些碎银子,让她来帮你擦拭身体更换新衣,我我借口出去了。”
他是君子,谨守礼法的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