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老人嘴里轻轻嚷嚷哼哼,不停地扭动着僵硬的身躯。
邓镇长一脸凝重,一动不动,认真地听着歌曲,似乎在回味着逝去的岁月。老人们紧闭着嘴唇,停止了喧哗,静静地欣赏着欢愉的旋律。
曾华轻轻走了进来,安静地落坐,满脸享受模样,沉浸在优美的曲调中。歌曲重播时,曾华示意云飞把声音调小,轻柔的旋律象流水潺潺,象春雨润物。
老人们回过神来,相互看看,然后目光齐刷刷看着曾华。邓镇长坐在曾华对面,侧着身,挑衅的眼神瞪着曾华。
曾华视而不见,笑容可掬,语调轻缓温和,谦恭地说:“各位老领导、老同志、叔叔阿姨们,大家好,晚辈曾华,很高兴认识大家。”
曾华微笑着扫视每个人,款款说道:“我看大家都很喜欢这《年轻的朋友来相会》,我就谈谈对这歌的感想吧。”
“行,”
邓镇长的脸色明显缓和了,轻声说,“你说吧。”
曾华款款说道:“这歌创作于198o年,风靡一时,当时大街小巷都飘荡着这歌的曲调。此曲最勾魂,前辈们此时应该有对往日峥嵘岁月的怀念。”
“您们可能会问,你小小年纪,和我们隔代,怎么也熟悉和喜爱这歌呢?”
“要回答这个问题,得从我的父亲,一个普通的农村生产队的小队长说起。”
曾华眼光柔和地望着对面两排神色各异的老人,饱含深情地说:“我的家乡是雾凌县桐樟公社向阳大队,享有“茶叶之乡”
的美誉。1979年,我父亲18岁,一个未考上大学的高中毕业生,回乡后被群众推选为小队长。”
“为改变家乡一穷二白的面貌,我父亲带领本小队村民几年如一日,开山劈石,掘树根,锄莽草,决心让荒山变茶园。他常常是凌晨三点就起床喊工,哼着《年轻的朋友来相会》曲调,带领大家一起上山垦荒。”
“经过几年的努力,我们小队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满山遍野都是绿油油的茶叶树,大家的日子也是芝麻开花节节高。”
老人们歪着头,屏神静气、聚精会神地听着,仿佛回到了那战天斗地的难忘岁月。
曾华脸上慢慢布满了忧伤,声音开始冷凛哀婉:“1993年春季,山洪暴。我父亲带领乡亲们冒雨给茶园开排洪沟。一个村民脚一滑,眼看就要滚入洪水湍急的小溪中。父亲眼疾手快,一把捞住了村民的手臂,村民幸免于难。而父亲的脑袋却撞在一块大石头上,从此落下了病根。每到阴雨天,父亲头疼欲裂,痛得难受时,他不停地用头磕床撞墙。三年后,父亲逐渐行动困难,最后瘫在床上。”
“1997年上半年,7岁的我正在家做作业,突然听到父亲房间里传来低哼的歌声。我放下笔,走进房间,坐在父亲身边的小凳上,握着他瘦骨嶙峋的手,望着他颧骨突兀的脸庞,好奇地问父亲这是什么歌,很好听的。”
曾华的脸浮现一丝笑容,仿佛看到了在天之灵的父亲:“父亲告诉我,这歌叫《年轻的朋友来相会》,他们这一辈最喜欢的歌。他唱着这歌上山,哼着曲调种茶采茶。这歌让他意气风,斗志昂扬,越唱越兴奋,越哼越欢乐,忘记了苦,忘记了累,为创造美好的生活,为祖国的繁荣昌盛而拚搏。”
“父亲咳嗽着,艰难地侧过身,拿起老式的收录音机,倒过磁带,放给我听,我第一次完整地听完了这歌。不知为何,我从此也莫名喜欢上了这歌。”
“我问父亲,他一辈子这么苦,这么累,现在瘫在床上,有没有后悔过。父亲坚定地说,为了实现自己的梦想,为了创造幸福的明天,而苦而累,他至死不悔。”
曾华的眼角慢慢湿润,细嫩的脸庞轻轻痉挛:“父亲忍着痛,握着我的手,轻轻地哼着:‘再过二十年我们来相会,伟大的祖国该有多么美。天也新,地也新,春光更明媚,城市乡村处处增光辉。啊,亲爱的朋友们,创造这奇迹要靠谁,要靠我,要靠你,要靠我们八十年代的新一辈,但愿到那时,我们再相会,举杯赞英雄,光荣属于谁,这祖国、为四化,流过多少汗,回往事心中可有愧,――光荣属于我们八十年的新一辈。’”
“2oo9年,卧床多年的父亲英年早逝。一年之后,悲伤过度、积劳成疾的母亲也随之而去。”
曾华脸色悲戚,声音哽咽,再也说不下去了。
一个重病缠身的父亲躺在病榻上,对着年幼的儿子述说自己不悔的人生,轻哼着壮志昂扬的歌曲,将为民服务、为国奉献的接力棒传给下一代的场景,深深地拨动着大家的心弦,那如烟缥渺的场景既模糊不清,又历历在目。特别是曾华父亲奋斗一生,舍己救人,却在病痛折磨、贫困孤独中离去,更是打开了老人情感的大门。整个会场鸦雀无声,大家纷纷低下头,沉浸在无尽的悲哀之中,不时传来压抑的抽泣声。
“这是父亲留给我唯一的遗物,”
曾华从悲痛中醒过来,擦干了脸上的泪水,从怀里拿出一个老旧的磁带高高举起,无尽的哀痛声中透露着激昂,“这歌陪我度过了童年、青年,小学、初中、大学,磁带的磁粉已经掉得不多了。”
“这歌饱含了我对父亲无尽的思念,它鼓励我、鞭策我、监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