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仰头望天,北斗冷清,今日,原本斜挂天边的南斗六星也稀疏难寻。
这满目冷清萧瑟,容易叫人心生沮丧。
于是秋望舒不再看头顶月光,将手中枯叶也一并松开,任其留在身后。而自己则拉紧了领口,目不斜视地大步朝客栈的方向走去。
中都的秋季,不如长夏夜里热闹,蝉声与夜市声相呼较劲,即使过了二更,街上还有行人擦肩。
可立秋后就不同了,行人没了乘凉的心思,商贩也在天黑后便关店闭门。此时这路上,除了远远传来的更声,竟然静得不闻闾里人声。
左脚落,右脚起,便有脚步沙沙声,可是这会儿,她却敏锐地听到了在身后一丈左右,出现了不属于自己的衣物窸窣声。
“有人在跟着我。”
秋望舒很快便反应了过来。
意识到身后有人,秋望舒屏息,警觉地稍稍转过头,用余光朝后瞥去。但这人也谨慎,始终只跟在身后有岔口的地方,不再往前近一步。
如此做派,倒不像是盗贼,像是夜行侠,或者来探消息的探子。不管这人是何身份,在这夜里暗中跟上自己,无非就是两个目的。要么是为了那把已经交给泊西老头的胜秋风,要么就是……这人与当年伏春山之事有关,并且在群英赛中,认出了自己。
心中虽有不妙的预感,但秋望舒脚下动作却没有停,她步伐不乱,目视前方,装作什么都没发现一般朝前走着。
走到了一处商铺旁,正要闭店夜归的老板娘正泼下一盆洗刷完地面的脏水,她举起银盆的刹那间,秋望舒便一个闪身闪进了拐角处,而身后之人一时躲闪不及,只听“哗啦——”
一声,水花撒了个漫天,差点浇了这人一身。
脏水飞溅而来,只见这人身形一顿,随即迅速腾起,朝后退了两步。虽只离地一尺,可从那干脆点地,无声无痕的身法中,却已能瞥见一位高人那凌波渡水之姿。
披风在风中鼓起又落下,而这人也在此时从容落地。
“你是谁!”
落地之时,早已躲进拐角巷中的秋望舒,却突然出现在了这人身后。只见她目光如电,眼中是不容阻挡的锐利,在话语间便不由分说地扯下了这人遮脸用的披风兜帽。
这人躲闪不及,便下意识微微过脸去。可等露出兜帽下那半张侧脸时,原本杀意已起的秋望舒却没了声响,楞在了当场。
因为这暗中跟踪的宵小之辈,不是别人,正是今日在御风楼上,英姿飒爽,为人所敬爱的盟主——丁凌泉。
第012章再遇故人
若是来夺剑之人被揭穿身份,定会掩面落荒而逃。
可面前的丁凌泉,即使兜帽被扯下,却也只是楞了一瞬,反应过来自己被摆了一道后,随即毫不避讳地抬起了头来,大方地对秋望舒笑道:“果然。”
“虽剑法不一,但这说一不二的气势……”
她话里有几分玩笑意思,但更多的是已将秋望舒身份认出的笃定,“倒是和师姐一模一样。”
顿了一顿,丁凌泉放柔了声音,喊出了那十年未曾有人唤过的小名——“阿望。”
“惊澜台上之人,果然是你。”
这一句话,在秋望舒耳边砸下一道惊雷。
“哄——”
的一声,耳里一时有尖鸣响起,思绪顿时也混沌了起来。她避开丁凌泉的目光,深吸了一口气,拼命压下了骤然杂乱的心跳声,却压不住顺着掌心而上的僵冷。
果然,越是想避开什么人和什么事时,就越会碰上些叫人避无可避的变故。
秋望舒的脸色愈发苍白,她张了张口,到嘴边的却只有茫然无措,于是最终她又闭上了嘴低下头去。过了半晌,才给出了两个生硬的字眼,“……不是”
。
伏春山的冷雨夜,距今其实也只过了十年,可是从前那满心只想着跑出安然乡,踏遍四方的日子,却已恍如隔世。
彼时,她只是聆松镇上的自在小儿,白日里念塾学,晚上跟着她母亲秋月收摊回到她们那小小五十见方的榴花小院中。
安居一方,她最大的心愿便是私塾倒灶,让她不用费劲翻墙去武馆偷学就好。
所以她当时哪想有过江湖真正为何物,更没想过她那比她还要孩子气的母亲,其实根本不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寻常店主。
那时的日子稀松平常,只有母亲的两位“故交”
丁凌泉和素华南的到来,才叫她嗅到了些山外江湖之息。
十年,只如弹指一挥间,可其中的世事变幻却如苍狗白云。聆松镇的寻常的日子不敢回看,稚子也已成了负剑人。
于是秋望舒转过身去,隔着咫尺,眼神却将人推开十寸。沉默了半晌,她再次张口否决道:“你认错人了。”
秋望舒当然会否认的,就算在丁凌泉的预想中也是如此。所以在她方才矢口否认时,丁凌泉面上只是露出些微惊讶的神色,很快却又恢复了常色,面上仍是一如既往的温和期待。
丁凌泉好似还只是当年那个没长她多少岁的“小泉姐”
,话语间全无多年未见的生疏。不知是本就长袖善舞,惯来如此,还是她真的忘了聆松镇至今已隔了十年,她仍是像从前一般,慢条斯理地与她说道:“你化名丘朝,“朝”
一字,取的不就是你母亲小名中的月字。”
“你不用师姐的剑,却使一把锈剑,是不想被他人认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