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健沉吟片刻,眼神黯然道:“还请夫子给我登记造册,老徐哪里也不会去,只想再到北边看一眼。”
梓潼夫子苦笑摇头道:“老夫何德何能,笔下主你生死。徐健,铁围军几乎覆没,你不替自己活着,也该替那些同袍想一想,到了七月半的日子,谁去给他们坟头添土。”
徐健却连连摇头,“夫子,你有没有想见的人,不辞万里,也要见一见他。”
白老书吏迟疑一下,点了点头。
徐健也跟着点了点头道:“我知道夫子从前说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若有人拦着夫子,以生死小事告诫,要夫子别去见心中念念不忘之人,夫子又作何想?夫子读过的书,要比老徐我多太多,可老徐却认死理,做成心里头想做成的事,纵然将小命混丢了,也值!”
老书吏使劲盯着徐健的双眼,良久才展颜露出一抹微笑,“你小子,敢歪解书中道理。”
徐健愣道:“哪里算是歪解?”
老书吏神色淡然,“书中的微言大义,可不是叫你争口舌之辨的。你可知,读书所谓何事?”
徐健挠了挠头,“何事?”
老书吏轻呼一口气,“天下事。”
徐健抿着嘴,攒紧拳头,说道:“老徐不想管天下事,管不了,没那能耐。”
“管不了天下,管好自己也可,业海滔滔,读书人,克己而已。”
徐健愣道:“夫子,我一介武夫,虽说翻过几本书卷,可终归不是读书人。你别揪住老徐不放,给个痛快行不,进不了新兵营,我给夫子牵马总可以吧?”
老书吏抚须一笑,“算了算了,在这新兵营,很久没人跟我聊过读书的事的了,难得碰上你小子,不过这里终归不适合你呆,老夫不妨给你推荐的个别的差事。”
※
玉堂地界,一传十,十传百,不明就里的好事之徒竟一口咬定,月尊大驾即将降临玉堂主城。
所以玉堂城郊早已是人山人海,抬着摩睺罗饭的褚象和一帮炉头教算是大开眼界了,他们小心翼翼的混杂在上千名红月军精锐当中,越接近玉堂主城,越感到不知所措,好在戚灵和巡狩师们紧紧跟在身后压阵,秦斩槐兄妹有条不紊的轮番敲着破锣,平日里听上去聒噪无比的锣声,此刻却令他们听得如痴如醉。
上千名红月教徒,竟没一个觉得戚灵等人形迹可疑,反倒觉得巡狩师们脸上的红白涂装是别出心裁的教众打扮,还有不少人饶有趣味的近前来询问,这猩红色的胭脂膏是不是从柔利镇买来的。
巡狩师寒光被问的哑口无言,浮光就替她回道:“这可是西岭进贡的上等胭脂,你们得到风皇祠才能买到称心如意的。”
红月教徒自然不明白风皇祠是什么所在,浮光的爽朗笑声,也随之淹没在汹涌人潮中。
到达玉堂主城下松门外后,数千红月精锐循规蹈矩的摆好了阵列,秦斩槐和褚象反而提心吊胆起来,因为眼前的下松门城门紧闭。
城墙上箭手严阵以待,一名红月教的守城官满腹疑团的俯瞰着底下,高声喊道:“来者何人,什么事要率众进入玉堂主城?”
他这么一问,底下的红月教众便觉着稀里糊涂,一路护送跟随的红月军大小将官头目也各自纳闷,为月尊歌功颂德的摩睺罗饭,怎么会被小小城门守官拦住裹足不前?是没有跟三位长老报备,或者事前没约定好吗?
数千人七嘴八舌的喧嚣,顷刻间惊动了玉堂城内的风华子。
打从从沉药洞回来之后,他跟胖屠子及张乘崖便返回了玉堂,而风华子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除了明面上掌管甲士营务,还带了帮扈从四处巡城,那一锅摩睺罗饭,风华子早已得知消息,却不知道究竟是胖屠子还是晁四姐号的施令,直到那口千人行军锅逼近下松门了,派去知会晁四姐的传令官还没回来。
风华子只好下令封城,亲自登楼观看。
守城官喊了几遍,底下无人回话,风华子便从垛墙里探出半个身子,鼓足中气道:“下面都是些什么人在抬摩睺罗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