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如何?”
白沉脸上已有些不好看。
流年却像没有听到,只是兀自说下去,“我记得小时候问师傅,为何师兄不与我们住在一起,每日都要翻过几个山头来去。师傅对我说,师兄你是个极固执的人,从不愿连累他人。”
她收了笑,支着身子坐起来,“我想说什么,师兄都是懂的,又何必还要再问?”
白沉唇色苍白,容色憔悴,似是只要轻轻一只便能将他推倒,可他依然站得安稳,回过头对上她的眼睛,神色晦暗。
流年毫不讳他的直视,又说,“师兄若是狠不下心,师妹可以代劳。”
白沉看了她半晌,倏地甩袖转身,流年急唤,“师兄想害死她吗?”
他脚步顿了顿,却已拉开了门。目光远去,一轮残阳挂在天际,似沉未沉,满目烟霞眼非凡,绚烂到极致,他却深知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道理。如此美景不过片刻便会消失不见,留下的只有无边无尽的黑夜。
“师妹安心养伤吧,师兄的事无需你代劳。”
白沉迈过门槛,头也未回的把门关上了。
流年死死的揪着身下的床单,那方才已上好药的伤口又崩裂开来,她却觉得尚不及胸口的疼痛。
她都干了些什么,都说了些什么?白沉从不愿意提及的往事却被她这样狠心地撕开,一次又一次地逼他也逼着自己。她做错了吗?
天色渐晚,漫天的彩霞终于全部退却了,一点一点被夜色吞噬。这一晚,除了华心,谁都没有睡着。
骆小远裹着被子在床板上翻来覆去,望着堆在墙角的柴火发呆。后来干脆披了一件衣裳出门,可刚开门就看见师父站在门外,手还举着,像是正准备敲门。
她愣了愣,反应过来,“师父。”
“这么晚了还不睡吗?”
“有老鼠叫,睡不着。”
骆小远不想表现出自己多在乎今日发生的事。
白沉作势要进屋,“我帮你瞧瞧。”
骆小远一听急了,若是没发现老鼠,那便是她撒谎了,赶紧张开手臂拦着他,“不碍事,我自己就能逮住。”
白沉瞥了一眼她还拦着的胳膊,没有说话,却也停下了动作,没有再要进屋的意思。只是,却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夜凉如水,薄情的月亮洒下一大片冷清的月光,淡淡地流泻在白沉的身后。风徐徐而过,他如墨的发丝没有束起,轻轻晃动,漾起一圈沁凉的墨色。
白沉微移脚步,向前挪了寸许,低下头,肩上的散发垂下,恰巧落在骆小远微微仰起的脸上。发梢撩拨在她的脸上,痒痒的,迷花了她的眼。
师父的眼睛好亮,亮得好比天上的星星,夜色在他身后,浓得都化不开。骆小远一眼望去,便能在他的眼里看见小小的自己,两两相望。他的呼吸也浅浅的,暖暖的,不似往日般冷淡,尽数拂过她的脸颊,吹红了彼此的容颜。
骆小远似乎听见了仙乐飘飘、百鸟齐鸣,周围又似乎百花齐放,香飘四溢。一切都美好得和梦一般。这样的师父,这样的气氛,都让骆小远感觉分外不寻常。可是这样的不寻常,却让她满心地跳跃,满心地喜欢。如果这是一个梦,她死都不要醒来。
白沉抬起手,修长的手指划过她的眉心,指尖微凉的温度引得她轻轻一颤。
“小远。”
他终于出声。
骆小远没有开口应声,她好怕自己一说话,就把这个绮丽的梦给打碎了。
可是梦终归是梦,总有醒来的一刻,纵然残酷无比。
绝情
白沉看着她,声音好听得如冷玉落盘,却寒到了骨子里头。他一字一字地说:“你走吧。”
霎时间,飘飘仙乐停了,百花蔫掉了,骆小远也卡壳了。怔了怔,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歪了歪脑袋,掏了掏耳朵,笑嘻嘻道:“师父,你说什么?”
白沉看着她。没有说话。
骆小远不信。
那双温润的眼睛明明还近在眼前,氤氲着薄雾,却看着有些失真。骆小远不愿意相信自己理解的那个意思。她觍着脸皮,厚颜无耻地笑着,笑着笑着,蓝皮都小算了,可她还是继续笑。师父依然不说话,低头看着她,骆小远盯着他的眼睛,觉得里面的她笑得真是傻透了。
骆小远笑不出来了,声音低到尘埃之中,“为什么?”
白沉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没有打算解释的意思,只是脚步又往后挪了寸许,定了定,然后决然地转身要走。
骆小远想伸手去拉他的衣角,可才要抓住,她又缩了回去。她看着他的背影,动了动嘴唇,轻声问:“是因为她吗?”
他脚步顿了顿,又继续朝前走。
她不懂,真的不懂。如果要走,当初为什么要留下她?如果要推她进至冷至寒的角落,又为什么给她曾经的温暖?
努力仰着头才能不让眼泪掉下来,死死握着拳才能不让自己颓然地倒下,成为更可笑的笑话。她告诉自己:不能哭,不能示弱。可即便隐忍至此,师父却依然没回过头看自己一眼。
直至那抹身影就快消失时,她才突然发疯一样地在夜里喊出声,“你是我见过的最自私的人!你根本不配做我的师父!”
白沉终于停住脚步,却也不转身不说话,似是想等着骆小远一次性把话说完。骆小远也没有辜负他,继续吼:“你自私绝情,你根本就没有心!你不就是觉得我今天伤了你的小师妹吗?是她自己扑上来要救我的,我又没有求她这么做!”
骆小远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她想弥补,可嘴动了动,愣是没发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