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从口出,不知有意还是无意。
林师一怔。
他几下便看出昨日发生了什么。
他还能看出什么?
这下林师心头像是被火燎了一下,叫他坐立难安起来。
沉默片刻后,他终于点点头,小声道了句“那便劳烦你了。”
刘景珉扯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大概是被他认真的样子逗笑了,又像是得偿所愿的开心,他脚踩着石桌向后一仰:“好说好说,我乐意至极求之不得呢。这有什么可劳烦的。”
他的神情实在不像是有什么心思,刚刚那番说辞仿佛是为了说服林师和他走而随口扯的借口。林师随着他的笑容也哧地一笑,小声轻斥了句:“油嘴滑舌。”
临走前,林师采了藤上的葡萄,分给了坊间的孩子们。一个身着黄色儒裙的女孩子,并没有像其他孩子一样跑开,她捧着葡萄仍站在原地,仰着头,直到林师蹲下身与她平视,才犹豫着,怯生生地说:“大哥哥,你也要走了么?”
林师认得她,她是邻居赵姨的女儿,乳名小囡,不像其他孩子那样活泼,不合群。之前苏柳木和叶语安闲暇时间会带着她玩,他揉揉她的头:“你瞧,哥哥家的窗子破了,等窗子修好,哥哥就回来了。”
小囡点点头,又攥着衣角问:“那苏姐姐和叶姐姐呢?我早上和阿娘去集市买东西的时候见到她们走了。”
林师安抚般笑了笑:“她们也很快就会回来了,也许会比我晚一些,等她们回来了,再带着你玩,好不好?”
“嗯!”
小囡重重地点了点头,正当林师起身时,她又拉住林师的袖子:“拉勾勾。”
林师勾住她的小指,认认真真地同她拉了勾,小丫头才放心下来,还撅着小嘴郑重其事道:“说谎的要吞一百根针哦!”
刘景珉刚从屋里出来,正看见小丫头从林师手里顺走了一块云片糕,蹦蹦跳跳地跑开了。刘景珉盯着她离开的背影,好一会儿,直到林师回头,刘景珉伸出手:“我也要。”
刘景珉见他没反应,颠颠肩上的包裹:“我都帮你搬东西了,讨个奖赏不过分罢?”
林师朝他的手轻轻拍了一巴掌:“怎么和小孩子抢零嘴。”
这一拒绝,叫刘景珉罕见的沉默了,他站在那儿,安静片刻才缓缓开口:“小时候爹娘管得严,不要让我乱吃。街上的小孩拿着糖画和蜜饯,我只有羡慕的份。长大了没人管了,想吃,却尝不出那时的味道了。”
他嘴里的话一项半句真半句假,若是陵南王府曾经的管事在此,一定狠狠地翻一个白眼,腹诽刘文易你又在说什么胡话,老爷夫人在世的时哪里严过一回,夫人哪次不是有求必应,我看你就是贪嘴了罢!
可惜眼下并没有管事,林师被他突如其来的消沉吓了一跳,他忽然站定脚步,试探着伸出手:“云片糕没有了,我,我这里还有两块山楂糖,给你罢?”
刘景珉从林师手里顺走一块山楂糖,得偿所愿,心情颇佳,还“大发慈悲”
不忘给林师留一块:“我只要一块,另一块你吃。”
林师:
刘景珉的嘴是个闲不住的,他打着“接风洗尘”
的由头把林师按在了客栈前厅。
左右不过在此处借住几日,不知是接的哪门子风,洗的哪门子尘。八成是刘小公子想尝尝贴在客栈门外的那张传单中所说的,掌柜新上的夏季特供清凉鱼脍,解暑酥山——进门时林师瞧见他盯着那张海报看了许久。
刘景珉叫了几道小菜,又叫店家温了壶新茶。夏日炎热,林师算不上有胃口,只动了几筷,便撂在手边,喝起茶来。
刘景珉坐在他对面,手里捏着木筷,正去够桌上的那盘鱼,林师端着一盏茶,垂眼正欲送入口中,蓦地耳边响起一个声音,
“林公子?甚巧哇!”
两人不约而同地寻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何书从门口神采奕奕地快步走进来,挥舞着手臂朝他们招手。
林师放下还未送入口中的茶水,笑着招呼:“何公子。”
何书一点也不见外,拉了把隔壁桌的椅子就在二人旁边坐了下来,摆了摆手:“哎,生疏。叫我何书就好,或者二位也可以唤我的字,子魏。”
林师给他添了盏茶,何书仰头一饮而尽,发出一声谓叹:“秋闱马上要开始了,长兮,你真的不打算去参加?像你的话,一定能入围的,到时候在长安寻个大小官做,这辈子也算是衣食无忧了。”
林师笑着摇摇头:“我一介山民,读了两纸书罢了,何德何能在长安任官。”
何书刚想说你这哪里有山民的样子,休想骗我。还未开口,被一旁的刘景珉漫不经心接过了话:“在长安做官又未必要读过书。”
他斜靠着木椅子,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长兮在这地方做官,才是辜负了读的这些书。”
闹剧
何书眨眨眼,看上去并未理解他说的话。
林师怕他再次“祸从口出”
忙移开目光,打断:“不谈此事罢。”
何书也并未细问,他扯扯林师的袖子:“你瞧。”
林师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墙上用墨色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诗句,几个人站在那,正小声交流着些什么,时不时点点头。
何书扬扬下巴,颇为自豪:“那几句是出自我手,我将它写在客栈墙上,这样能听到来来往往的人对于它的评价,方便多了。”
林师第一次听说,好奇道:“确实是个好办法,可写在墙上,客栈掌柜也没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