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命令。
“是!”
武根投去了很是鄙夷的目光,心想着你这破烂车走了还管这个?老子的货老子贪你又怎样?反正你今晚明晚回不来,贪了你又懂个屁!
久别重逢,自然是泪脸相迎。
袁荟英皮肤细嫩,颇匀称丰满,她穿着一身洁白的迷尓裙,丰隆的双乳,像欢跃蹦跳的大白兔,被白色乳罩拦挡在紧硼硼的胸脯上面,,朦胧丰硕的肥臀隐隐约约地被包裹在白色的裙底里,一件白色花点的三角裤若隐若现。她一走进可可西里,人们便向她投来了惊羡的目光!可可西里跟她打照面的人,已经认不出她来了,倒是让她先认出来了。
袁荟英感觉到,可可西里的容颜跟她逃出可可西里去之前,没有多大改变,岭还是以前的岭,山还是以前的山,整座可可西里只添得鸡棚多了,猪栏多了,羊圈也多了,这在她逃离这里之前,几乎是没有的,而现如今人们穿戴也有了比以前的改变了。这些变化,袁荟英在心底里跳出了成百上千个沉重的大问号。
“家乡有些变化了,不是我记忆中的样子了。”
她在心底这么想,迸出了为人最原始的良心话。但这一良心话却不永恒,而是转眼即逝:“荷荷,这点变化算个咋?你袁荟英什么呆啦?大惊小怪的!这还不是十年前我出去时的风景!”
十年前的情景又展现在她的眼前。
十年前,袁荟英虽年十五,可她却经受了五年的风风雨雨地里头农事活儿的磨难。
可可西里的田地不多,大部分都是种果种瓜豆过活,米禾很少,一年四季,大部分空余时间,男人去狩猎,女人打野找山货赶几十里路进城去换钱买粮回来养活一家。
一村人种着很少开垦出来的土地,可吃大锅饭大帮仔出工,虽说是在干活,可做什么活心底都没数,大家就站在地块田头里,可说可笑、闹得开心,汗水除了被阳光暴晒渗出来外,无论怎么干活,都不会叫活儿憋出汗水来的,做活太轻松了。几十人拔除一亩瓜豆的杂草,至少也得两三天,一把拔起的杂草拿在手上,站在地里你说我笑,说上半天,笑上半天,手里的杂草快被掌中热气薰死了,还没扔掉。
至于冬天除草翻土的事,那可是一村上千号人集中去地里生火取暖的大好机会。在家也要烧火取暖,因为那时艰苦朴素,朴素到一身衣服常年穿,冬天大人小人都得烧火烤。但在家烤火不得工分,不得工分就分不到口粮,就得饿肚皮。到地里去生火取暖,是给地里除草,还得工分,一举两得。所以全村人都出满勤,几处沟岭上只百亩耕地,整个冬天都没能除完草,更谈不上耕犁翻土了。
春种开始,没除过草的山地赶天晴投之一炬,刨开坑,放上种,洒点草木灰、盖上土,完事。哈哈,地地道道的刀耕火种。
做工不犯愁吃饭却犯难。一年四季十二个月三百六十五天,自给自足的只有那三个月九十个日子,剩下的二百七十多个日子,就只有向野菜宣战了。
袁荟英就饱受了这种苦菜苦水的味道,她的父母给她的不是一个富于营养的肉体,而是枯瘦如柴的、几乎全是注满了苦菜汁的躯壳。
七年前,父母要把她许配给巴那山村的一个男人。山是苦的,她饱尝过。于是她把注满苦菜汁的躯壳拖出可可西里来,离开了这片苦海。这些年来,她皮肤红润了,皮肤细嫩了,白皙皙的,赛过省城的香汗小姐了,这是可可西里能给她的福份吗?可可西里不能给她想要的,她为什么要去赞美它的点滴变化呢?这不是辱没自己吗?
如今回到可可西里来,看到可可西里有了点变化,触景生情,也是使她有了些许感慨。感慨之后,又现这感慨太冤枉太违初心了!这种感慨简直是一种罪过!
“嘘,这算得了什么!”
她在心里补充了一句,才算挽回了那句感慨的过失。
踏着那条古老得叫她这一贵重的身躯,走在上面有如坐了十八辈子大牢一样委屈的小路,又弯腰鄙膝地走进了那个她因厌倦得逃出去了的草屋。
门,是她记忆中的门;屋,也是她记忆里的屋。只是干净清爽,看上去很顺眼,走进去很舒心。三间草屋,以前她总觉得拥挤,虽没有很多像样的家具,可几只破竹篓什么的总是满屋里滚,到处都可碰上;夜里绊上还可随之滚去像个老黄瓜,虽没有很多鸡就那么两三只,但总能让你的脸滚落到邋遢地面沾满鸡糖屎,叫你把肚子里的苦菜粥都呕出来干净了还在干呕。
鸡糖屎沾到脸上,有一种腻腻的臭味直冲鼻孔,直把胃里的东西直逼出来。可可西里的人因饥饿,冬天下地去除草生火取暖的时候,常常去寻秋收残余在土里的木薯拿去火里煨着吃。木薯不像红薯那样可以放开肚皮饱吃,木薯煨着半生不熟的时候,吃下去会引起中毒。
九可可西里的人就常常中毒于吃煨木薯。谁中毒了,就找一包鸡糖屎擦到他的嘴边,腻臭极了的鸡糖屎,就能把他胃肠里吃下的煨木薯翻肠倒肚地呕出来,他就免去一死。
鸡糖屎就有翻肠倒肚的功能。
如果鸡都被“神宗怪罪”
死光了,找不到鸡糖屎抢救木薯中毒者,就得动全村人都去寻草丛里长有一指长白毛的烂狗屎,拿来塞进中毒者的嘴里,也有翻肠倒肠的神效。唯有吃煨木薯中毒这一招,可可西里的人相信鸡糖屎和烂狗屎有药可救不请神仙外,其余的除了神仙就无可救药了。
袁荟英很怕鸡屎或烂狗屎在她嘴上擦,所以冬天下地去烤火时,馋吃的人找来了大把大条的木薯,煨熟了拿给大家吃,她也不去碰一下,她是不吃煨木薯的,即使饿扁了饿瘦了饿得只剩皮包骨头,她也不让她的嘴巴去触碰。
因为如此怕鸡屎,所以她每当天黑在家里走动时,总叫那些竹蒌竹筐瓜豆什么的,绊她个嘴啃地时,她不顾头不顾腚只顾嘴,条件反射地双手捂嘴,只要管好嘴,其他地方摔疼摔伤摔烂,无关紧要。偶有拈上点点鸡糖屎的,她就呕个屁滚尿流两眼翻白。
她害怕在家里走夜路,因为没有一滴点灯的油,黑灯瞎火的,她走夜路总会让筐子什么的绊个脸撞鸡屎呕个半死。
如今她进屋来,她的大脑警觉起来,提醒她注意地上的鸡糖屎。她往地上看了看,不像记忆中那样邋遢,而是干干净净,别说鸡糖屎,就连只鸡的影子也没有。
“没鸡的,不要担心鸡糖屎。”
她在心底埋怨自己的多疑并安慰自己道。
门是开着的,怎么没见人?不在家?不是说袁佳怡被绞了,怎么没见一点不祥的预兆?比如门眉上挂上一丛新的绿荆棘和几根剑叶茅草之类呀,那是用来克死鬼进屋作怪的圣物;还有,堂上那个神龛,要日夜香火不断,直到七七四十九天。这是神宗坐高堂旺如星火,死鬼恋家也不敢转脸面屋作弄人畜的。袁荟英却没现这些预兆,怎么回事呢?
“喂!爸——妈——!”
洪荟英壮着胆子喊。毕竟家里刚死了一个人,进屋来多多少少都生几分恐惧感。
“谁?你是谁呀?”
听到喊声,素琴和袁凤云放下手中的瓜菜子,从园子经后院冲进屋。他们闲着无聊,拿着铲子到菜园里种南瓜。
“作孽啊!从哪里来了个全裸的妖精啊……”
素琴和袁凤云惊得张大嘴叫起来,颤抖地逃出家门跑进菜园子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