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是去欺负别人,怎办?”
“啊呀,我们老实人家,怎会去欺负别人?要是……”
剪头婶的眼皮又耷下去了,“那起码,我们自家不吃亏咯。”
她捧起那一尾一尾的马面鱼,最后一遍洗净,用力甩掉手上的水珠,抬起头来,像给自己撑腰,又像在自我说服,抬高音量,更笃定地说:“不吃亏咯!”
*
方泳柔看着面前男孩眼中散射出的诡异光芒,一种污糟的油光,像街角阴沟的脏水在阳光偏斜下精光一闪。她不知道男孩说的是什么电影,对他口中的男子的梦也一知半解,但她女子的本能令她嗅到危险气息。
“我没看过。做题吧。”
她将手臂放置在桌上,横在自己与男孩之间。
“还没说定奖励!”
他心急地将脸凑近一些。
她心一横,顽强对抗着身体下意识的瑟缩,正襟危坐,直面向他,语气严厉地问:“什么奖励?”
她注意到男孩已长出了喉结,此刻滚动着,连带下颔上的肥肉一起颤抖,像他的舌头在口腔内不断舔舐着。
“奖励……电影里,老师都要脱掉衣服,然后……”
他见她脸色青灰,小心翼翼地将伸长的脖子后缩一些,“要不,你也像那样,让我摸一下?”
他的眼神向下,遮遮掩掩地瞟着她的领口处。
她浑身汗毛都竖起,一时身上冷,像害了风寒,有恶心之感一阵阵上涌,不知是胸腔翻腾,还是身体在抖,身上冷,脑子热,太阳穴紧紧的,说话时舌头直:“你说这种话,想这种事,不怕我告诉你妈?”
提到他的母亲,他反而硬气起来,下巴都不自觉地仰起,“我妈才不会信你,你别白费力气。老师,”
他忽然整个人贴过来,意图抓住她的手,“你就答应我”
他咕哝着唾沫的嘴巴还未将字句吐完,泳柔已迅捷如豹般从椅子上跳起,抓住他伸过来的手臂,用力一扭,将他按倒在书桌上要论气力与敏捷,她在同龄人中向来是佼佼者,对方毕竟只有十一二岁他吃痛惨叫,她一手扳着他的胳膊,另一手按住他的脑袋,使得他拼命踢动双腿也挣脱不得,他涨红了脸,大喊大叫起来:“我*你**,你敢打我?我要告诉我妈”
听到这么一番恶语,她更觉心里一点瑟缩都无了,只彻底了狠,她拽起他的耳朵,狠狠地将他的脑袋反复磕到桌板上她的心底从来都是有这股狠劲的,就像她年幼时将方光耀推进河里,她从小聪敏、早通人事,推他下去的那一瞬间,她当然想过,他也许会死的男孩嚎哭起来,不断扭动着,这桌沿是圆弧的,嗑这么几下不至于见血,只怕会脑震荡,她在极度愤怒中醒转,再这样下去,她可能会给家里惹上麻烦,于是她松手,男孩自己踢打着,一下子掀翻了椅子,摔到地上,肥大一团。
“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对你妈胡说八道,敢给我找什么麻烦,我就告诉你妈,告诉你们学校所有老师同学,你整天都在电脑里看些什么。”
她恶声唬他,“你删了也没用,现在有的是技术可以恢复,我们学校有编程兴趣班,我比你清楚。我今天能打你一次,以后就能打你一百次,你妈也说了,我是乡下人,我们乡下多的是流氓混混,我随时可以再找你算账,懂了吗?”
他颤抖,脸上糊着鼻涕与眼泪。
方泳柔又狠狠踹了男孩一脚,随后疾步离开,临走前,她飞揣走了餐桌上放着的那一薄信封。
一出了门,电梯间撞见几个陌生人,她才后怕起来,此地仍是都市迷宫,她孤身在此、举目无亲,只能强撑镇定,最快度下了楼,走入小区花园。
距离下课还有半小时,没有人等她。周予不在。都市的天空低垂,像个玻璃穹顶,高楼如穹顶的立柱密密排列,将她困在其间。
不安全感笼罩着她。
被轻薄时的恐惧与恶心、泄了狠后的激动与心慌,一切绞缠在一起,提醒着她她仍是这样年轻脆弱。
她掏出周予借给她的诺基亚手机,长按了1号键。
其实不必要的。青天化日,她很安全。
电话那头熟悉的声音一传过来就更令她心底酸,只喂了一声,再说不出所以然,倒是周予又快又急地问她:怎么了?生什么事?你没事吧?从没听过周予这样急切地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