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添益依旧不否认。
“督公才是真正的一手遮天,难怪前朝能因内宦亡国。督公这等人物,多出两个,哪能不亡国?”
沈度迟疑了下,问:“皇后母子、贵妃母子,下一个是谁?”
“大人下一个想对付的是谁,我也是。”
孟添益笑了笑,“所以大人安生办事,我与大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且无冤无仇,大人的性命,我取之无用。大人就好好在刑部大牢陪陪小王爷,日后定阳王自然会保大人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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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度抬眼盯着他,他笑了笑:“放心,我同宋家也无冤无仇,当日端王之事不是针对定阳王,是给刘昶设陷阱呢。不然,大人觉得陛下对刘昶的不满,是一日之寒么?”
“督公最好说话算话。我这条命不值钱,你若要,真给你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你若敢拿这个动宋家人……”
“怎么?”
孟添益回视他,“光这一个把柄,就能将定阳王府所有人一并送入黄泉路。沈度,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更别说威胁了。”
“你有得选吗?”
沈度将茶杯放回去:“如督公所愿,我明日散朝后行事。”
孟添益止住他:“不,我即刻同大人回府取东西,陪大人入宫。”
为避人耳目,孟添益左拐右拐甩掉了不少眼线,而后命沈度从后门回府。
沈度进书房,他想跟进,沈度回头盯他一眼,他只好在门口顿住脚。
宋宜听见动静,从一堆烂账中抬头,兴冲冲跑过来往他身上一跃,沈度下意识伸手搂住她,她得意邀功:“我算好了。”
她如今穿得厚,毛茸茸的领子将脸衬得更加娇小,沈度看得有些失神,没接话。她没看到隐在门后的孟添益,惊喜地指了指外头:“沈度,你看这雪终于下下来了诶。”
沈度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连着半月阴沉得不行的天,到今日,这雪竟然当真下下来了。雪粒子打在庭中绿叶落尽的枯树上,惊起簌簌声响。
他怔愣了一会,忽然叹道:“又要到小寒了。”
宋宜兴冲冲举起的手放了下来,她盯着他,见他情绪有些灰暗,轻轻在他颊边点了下:“要满两年了,是好事啊。”
他点了点头:“我要出去些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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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宜疑惑地看向他,随后目光终于落在门口的阴影上,赶紧从他身上下来,翻箱倒柜地找出一堆东西往他怀里一塞,低声道:“首辅大人送来的,说给靖安侯的大礼,让你务必一击成事。”
她又把自己辛苦大半个月整理出来的东西往上一摞:“户部的,够了吧?”
他点头,又从书架上拿了一摞别的什么,宋宜见他动作,知他还有别的准备,安心了几分,笑了笑:“那你去。”
他认真交代:“无论出什么事,都不要踏出大门一步,安心等我回来。”
宋宜看向他,沈度冲她笑了笑,重复了一遍:“从前总不听话就算了,这次一定听一次。”
宋宜握住他手,手抚上他那枚玉扳指,很轻地点了下头:“好,那你记得尽早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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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添益在宫门不远处扔下沈度,见他乖乖入了宫,隔了好一会,才悄悄进了宫。
沈度到时,燕帝气色甚至比他上一次来时还要好些,精力也还不错,见着他和他手里那堆东西,竟然还能笑出了声:“怎么样?”
他问的是当日说户部亏空若填不上,让他拿命来填的事。
沈度笑了笑,将东西奉给潘成:“亏空暂且是填上了一部分,但也一不小心把户部捅了个大窟窿,只好先一步来找陛下请罪了。”
燕帝花了小半个时辰才将东西全数阅了一遍,脸上浮起一丝愠怒,将东西稀里哗啦地摔了一地:“侍郎大人这是想将整个户部一块扔进刑部大牢?”
沈度面无惧色,语气强硬:“不彻查蛀虫,又如何能保证这刚填上的亏空能乖乖待在户部库房,而不是纷纷流入各位达官显贵的口袋?”
“眼下朝中形势不稳,刚折了大半个吏部。”
燕帝喝了口茶压下怒火,“再折一个户部,六部都不能正常运转,全靠几个阁臣?”
沈度想起当日孟添益说的那句外臣与内奴来:“不是还有司礼监么?内阁擅专,并不会有。”
燕帝目光落在他身上许久,忽然笑了声:“沈度,你一早就没安好心吧,搅得朝中天翻地覆,对你有什么好处?亏朕瞎了眼,当初还觉着你是个人才。”
沈度步步紧逼:“陛下明知臣说的是实话,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朝中早就朽烂了,武且海晏河清,文怎能继续腐烂?臣愿自请从臣开始彻查此事,务必保证户部皆是廉官。”
燕帝果然应下:“成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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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招手唤了人:“沈度,若非你上次凭着点火|药残渣误打误撞立了功,朕今日会直接赏你一把铡刀。”
误打误撞?
沈度在心里嗤笑了声,顺从地同禁军往外走,余光不小心瞥见候在外殿的刘豫,刘豫同他视线相交不过一瞬,移开了眼。
他出宫时,一路见北衙巡防加强,心里为这位对内监果然称得上自负的帝王点了炷香。
他被带到刑部大牢,宋珏见着他,先愣了一瞬,随后乐了,找狱卒通融了下,带着一盘棋一壶茶找他来了。
宋珏打量了他半晌,忍不住笑了:“侍郎大人不是威风得很,怎也成阶下囚了?”
沈度白他一眼:“您不也是?五十步笑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