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白明哲以连续三年雄冠全年级第一的成绩从滦县一中毕业了,滦县一中的第一任校长方正君是国立北京大学的批毕业生,蔡元培先生的得意门生,对白明哲这孩子的常聪慧看在眼里喜在心上,对明哲的前途更是寄予了厚望,亲自给自己的同乡好友、北京大学校的教授李大钊写了封推荐信,介绍明哲去北京大学就读。而白明哲对上大学倒不以为然,心里想着要去英国、美国转转,看看人家西方列强是咋儿那么强大的,就跑到货栈征求虞先生的意见。士臻非常理解明哲此时的想法和心情,他支持他走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但是不希望他上北京大学,更不想让他在外面接触所谓的政治。这几年士臻一心扑在生意上不问时势政治,他知道这个可以称为同乡的李大钊其人,对大钊先生提出的革命观点也颇为欣赏,但是对国内纷纷兴起的“主义”
、“理论”
颇为反感,尤其对一些达官贵族或公知学者打着民主自由的旗号,在青年学生中间忽悠成立起来的什么民众党、民主党、自由党等党派团体更是深恶痛绝。明哲对虞先生如此厌恶政治和党派颇为不解,问先生,啥是政治?啥是党派?为啥党派不好?
士臻笼统地解释说:“政治是统治者治理国家的策略,党派是那些有势力的人们为了争夺统治权力各自结成的同盟。这些和学生们没有一丝关系,学生的责任就是多学知识,多长见识,分清是非,用科学知识建设国家,造福民众,而不是分裂社会,伤害民众。”
从一个亲历者的惨痛教训中虞士臻感悟出:不论什么党派政治还有主义,在枪炮和强权面前全是无力的抗争和胡闹,只有科学才是将中华民族从无知落后中解救出来的唯一出路。因此他不建议明哲进北京大学,而是希望他走出国门就读西方国家的工科学校,学一门真正的科学知识。明哲没读过英语,士臻建议他最好先到可以推荐留学美国的清华学堂学习两年,再争取出国,并给在清华学堂教书的同学写了封推荐信。拿着两封推荐信,明哲跑到西屋的荣儿面前炫耀着让她帮着选去哪家学校好,一听明哲要离开滦州外出求学,荣儿心头一紧眼泪随着涌了出来,她赶紧低头掩饰,嘴上嘟囔着,“你爱去哪儿去哪儿,和我有啥关系?”
看到荣儿掉眼泪,明哲赶忙劝道:“你哭啥?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荣儿用袖子狠狠擦去眼泪狠地说:“你回不回来关我啥事。”
临行的前一天,明哲来货栈向虞先生辞行。看着眼前这个嘴唇上已长出茸毛、眼睛闪闪亮的清瘦半大孩子,虞士臻既欣慰又多出几分忧虑。明哲思维敏捷、聪慧过人,但毕竟还年轻幼稚、不谙世故,马上就要只身投入到复杂纷争的社会中,不知会面临怎样的风风雨雨。作为启蒙先生,士臻认真反复地叮咛着:不要接触政治,不要加入党派,不要过于专注历史,不要倾心文学艺术。要学科学知识,学外国先进技术,一定要科学报国。
从来在士臻面前唯唯喏喏的明哲十分认真地一一点头,而当士臻的话音刚落,明哲就伸头到他耳边悄声说:“先生,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看着明哲谨慎认真的样子,士臻觉得明哲该是对外出修学有过认真思考,就肯定地说:“说吧,在先生这儿还能有什么不能讲的?”
明哲神秘地瞅了瞅四周,然后低声说:“我有个专治翠儿姐不生孩子的秘方。”
“咳!”
士臻一听又气又乐,“你小子真是闲吃萝卜淡操心,这事儿跟着瞎操啥心哪。”
随后又好奇地问:“什么秘方?你从哪儿得到的?”
明哲十分认真地说:“《石头记》上。”
“你咋看这些这种书?!”
士臻气愤地瞪起眼。《石头记》这部小说在民间广为流传,前些年士臻也看过,他觉得该书过于艳情,不适合明哲这些青少年阅读。
明哲小心翼翼地接着说:“方子是元春从宫里偷出来给凤姐的。我听大婶儿说翠儿姐不生孩子,就把方子抄下来了。”
说着,就从袄兜里掏出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条递给先生。士臻打开纸条,上面用小楷细致地写着:
熟地六钱,香附三钱,党参三钱,白术三钱,巴戟天六钱,补骨脂三钱,山萸肉六钱,蛇床子三钱。煎服,忌烟酒辛辣忌房事。
士臻怀疑地问:“《石头记》上能有这个?我咋儿知不道。”
明哲略显得意地说:“我也是偶然瞅见的。我同学叶世勋他爷爷原来在宫里当了个什么官儿,家里书房的书海了去了,我们几个同学去他家偷着拿了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大家传着看。在第十八回元妃省亲那段,不知是谁用朱笔在边上批注的,写了这个方子,还特意写着专生男孩儿,我就顺手抄下来了。”
“噢?”
士臻又仔细地端详起方子。
看到先生认真起来,明哲放下心说:“先生,我有点不明白,这方子写着是给贾琏吃的,怎么女人生孩子让男人吃药?”
士臻无法回答,就绷起脸说:“以后不要看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把心思用到读书学习的正地方。”
“这不都是读书学习嘛。”
明哲耍着赖争辩着。
士臻又瞪起了眼说:“这算哪门子读书?这种烂七八糟的闲书以后绝不能再碰,糟蹋时间更脏了心境。”
送走明哲,虞士臻还真动了心,立马赶到城北的“悟心堂药房”
,找了个坐堂大夫给看方子。大夫认真端详了一会儿方子说:“几味药搭配得挺讲究,不热不寒,肯定是伤不着人,可搭在一起看不出能治啥病呀。方子应该是给男人吃的,不妨抓上几付,就当强身强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