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时,大军到达柏山铺,前方不远就是邹县城,到了邹县歇息一晚,再走五十里,就到兖州府城。
离目的地不远了,全军都是精神一振,下意识催动了马匹。
此时马队也奔驰到峄山的脚下,此山素有“岱南奇观”
“邹鲁秀灵”
之美誉,相传秦始皇东巡至峄山,曾命人刻石立碑,刘邦、刘秀、唐宗、宋祖等帝王都曾驻跸。又有无数的文人墨客留下碑碣刻石。
不知是否马队惊动所致,一大群鸟雀从山中惊起,它们扑愣着,高高的飞起。
它们振着翅,望着下方有若长龙,视线越来越小的马队,扑腾的飞向了远处的山岭。
……
“扑愣愣……”
一只山雀落在不远处的山林,色尔格克下意识瞥去,目光利如鸷鹰。
正是费县祊水河边,官山脚下。
蹄声如雷,沉重的马蹄踏得雪花乱溅,二十余骑彪悍凶残的清骑沿着河畔边的山路奔驰。
前方十骑,个个长尾红缨,斜尖火炎旗,精甲重叠如鳞,银光闪耀,正是满洲镶白旗的巴牙喇战士。
后方十五骑,是穿着白色外镶红边、厚实棉甲的骑士,个个盔枪高竖,红缨飘扬,却是满洲镶白旗的马甲。
最前一骑,雕翎獭尾,飞虎狐尾旗,同样厚实沉重的银光铁甲,便是葛布什贤营一等侍卫色尔格克。
此人为巴图鲁阿拜岱之后,袭世职三等甲喇章京,又授一等侍卫。伐朝鲜,围锦州,每每斩获颇多。此行奉兖州路主将图尔格之令,前往峄县的羊鼻子山汇合,限三日内到达。
山路蜿蜒,色尔格克面无表情的看着道路两侧,祊水两边尽是白雪皑皑的山岭,山势起伏,多山石树木。
这种地势很方便设埋,但南蛮敢埋伏吗?大清兵纵横南北,所遇城池无有不克,南蛮或望风而逃,或乖乖跪着受死。野外?那更是大清勇士的天下。
或许有一只队伍……陈泰大败逃回,差点全军覆没的消息已经传出,震动了整个兖州路的清兵。闻听他们哨骑也颇为犀利,亦有别旗的哨马受挫。但耳听为虚,这些事对色尔格克来说太遥远,他也不认为远在南直隶邳州的乡兵们,会跑到山东费县这边来。
出乎色尔格克意料之外,这片山岭中,真有一群人在埋伏。
与官山相邻的凤山上,距山道二十几步的山坡上,这里多乱石杂草,一群男子静静趴伏,眺望山道那边汹涌奔来的鞑子马队,神情紧张又带着坚决。
他们裹着羊皮袄,或戴冬毡,或戴皮帽,或结着厚厚的四周巾,手上武器尽多短矛标枪,又有鸟铳,吸引人注意的是山石后架着的三杆大鸟铳。
这是有名的“九头鸟”
,铳管粗长沉重,重达二十余斤,用药一两二钱,可容大弹一个,小弹九个,一铳击出,有鸟铳之准,又有佛郎机之烈,堪称战场上佳利器。
大鸟铳、鸟铳上的火绳皆已点燃,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扶着大鸟铳,他面容沉静,带着几分书生气,但脸上数道刀疤,却让其显得凶狠彪悍。
旁边又有一个年轻人扶着大鸟铳,他结着四周巾,羊皮袄上沾满积雪,眼神恨恨,只盯着那边过来的鞑子骑兵。
看清骑越近,青年悄声道:“注意,我们只有一击,打了就走,不要恋战。打不中人,就打马。冯兄弟曾跟鞑子交过手,他们都有重甲,我们弓箭无用。所以没有铳的兄弟,用标枪,用石头。”
众人咬牙道:“知道了魏爷。”
此行伏击,为了打得准,众人冒险选在距道路三十步之内,这个距离鞑子弓箭要命,所以打了就跑,只有一击的机会。
好在他们身后不远就是树木,松柏片片,树木高大,打了往林子一钻,想必鞑子兵追不过来。
伏击前,他们还听从了“冯兄弟”
的建议,弃用弓箭等物,选用更有杀伤力的鸟铳,标枪,甚至石头。那三杆“九头鸟”
更会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各人静静潜伏,艰难等待战斗的到来,听蹄声越近,鞑子众骑那凶残冷血的神情看得更清,众人心脏剧烈跳动,很多人吹了吹龙头上的火绳,准备战斗。
背旗飞舞,红缨飘扬,数十骑奔腾如雷,色尔格克策在马上,俾睨威严,猛然他眼角一抽,前方山坡似有红光闪动,火绳?
色尔格克猛的一个蹬里藏身,又顺势滚落马匹,就翻滚到山道的坡下。
就在这时,“嘭嘭嘭”
,几声奇特凌厉的大铳轰响,山坡上浓密的烟雾冒起,长长的火舌喷吐,一片凌厉的红光扫射过来。
色尔格克的坐骑凄厉的嘶鸣,马身上冒出一片片血雾,就那样翻滚在山道上。铳弹激打在山路上,甚至激起大股的积雪泥土飞腾。
色尔格克堪堪避过打来的铳弹,身后众骑就没那个运气。
巴牙喇壮达特穆慎策马随后,被“九头鸟”
的大弹打个正着,斜斜的从左胸到后背,血肉骨骼全部被打穿,身体前后破开了一个渗人的大洞。他银光闪耀的厚实铁甲宛若纸糊,甚至随大弹击的九个小弹亦将特穆慎的身体余部,还有胯下的马匹打得血肉模糊。
又有特穆慎后面的一个巴牙喇战士,整个右手臂连肩膀都被大弹打没,余者九个小弹,亦是打在他的身上,打在他的马匹上。战马惨嘶,乱跳乱跃,将背上的尸体远远抛离开去。
随着“九头鸟”
的击,山上同时有鸟铳击响,众多的标枪与石头扔来,山道上人叫马嘶,众多巴牙喇与马甲纷纷跃下马匹,寻找掩护。
很快袭击停止,山上有人喊叫,就见袭击者收拾物什,起身就走。竟毫不恋战,一击就走。
色尔格克掩在道坡之下,眼神骇人,他左手一抽,腰间左手位置的大梢鞑弓已持在手上,右手一抽,一根粗重的月牙披箭就此搭上,其形如凿,箭镞闪着幽冷的光芒。
他猛的跃起,在山道急行几步,寻找袭击者的身影,猛然拉开弓,弓弦一直拉过耳边,箭镞随着林边林中若隐若现的身影转动。
他猛的手一放,弓弦震颤,“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