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要结冰的湖面萧索落着几片枯叶,穿过冗长回廊,温暖如春的房间里,林金潼掀起拔步床的底下暗箱,蹲在脚踏上往里藏东西。
那是一张柔韧的羊皮纸。
“这是师父留给我最重要的东西。”
林金潼从长弓里拆下来的,以前从未拿出来瞧过,因此一时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师父说,这是前朝最后的气运,宝藏里藏有黄金千万两,庞大到足够支撑国力若干年,不过此图并不完整……”
他垂眸自语,将羊皮纸展平,放妥帖了,露出满意之色:“此物于我无用,就留给四叔好了。”
四叔心善,时常兼济天下,扶持贫苦百姓,这东西对他而言再适合不过了。
“对了,过几日便是五叔和黄姑娘成亲的日子了……”
林金潼一边将暗箱关上,一边有些苦恼,抬眸望见床角,李煦送他的那只金色瞳仁的猫正蜷着晃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地舔舐着爪子。
林金潼伸出手去抚摸它,将猫一把捞到怀里,隐有些愧疚道:“小白,我此去许要一年半载,也兴许要更久才能回来。我记得黄大人养了一只鹦鹉,黄念姑娘也是喜欢你们这些小动物的,我便将你留给五叔和黄姑娘,由他们暂代我抚养你两年好么?”
猫是灵性而独立的生物,不知它是否理解,也兴许并不在意,短暂地在林金潼怀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就从他身上跳开了。
林金潼怀里的温暖消失,他有些迷茫地静坐了一会儿,起身走到桌前,拉开抽屉。
里头完整地放着两百张地契,十万两的银票。
都是瑞王给郡主的。
不属于他的东西。
打开柜子,大部分是做给郡主的衣裳,一些是四叔送的,一些是瑞王命人送来的。
看背影,永宁郡主毕竟是女子,要矮他一头,兴许这些衣裳她穿并不合适。
底下木盒里,分门别类地装着各色手炉,大部分是四叔送的,元琅和李瞻送的不翼而飞了,倒是天痕送了个不起眼的红手炉,用绣着竹叶的棉布包裹着,还在他这里。
林金潼翻找许久,才找到自己来时穿的那一件衣裳,朴素的布料,里面夹着几层厚实的棉花,穿上便能融入寻常燕京百姓,不过保暖自然比不得华贵的狐裘。
离开之前,他还有重要的事做。
“潼儿在找什么?”
李勍进门时,林金潼刚关上柜子,笑着说:“四叔回来了?我在找手炉。”
“这是四叔去年送我的虎头手
炉,”
林金潼捧在手里,脸颊无端消瘦许多,眼睛清凌凌地朝着李勍,“我想去看一眼爷爷,这会儿他应当睡了吧,能不能……我这会儿去看看他?”
自然是不能。
李勍神色自若地上前,大掌牵过他的手心:“今日太晚了些,改日再回去吧。”
以往林金潼虽觉得奇怪,却从不怀疑他的说辞,这会儿知晓真相,一切都清楚了。
知晓四叔瞒着此事,不过是弥天大谎兜不住,爷爷见了亲孙女,自己这个假冒的,不治罪就算好。
四叔不愿自己难过,林金潼也忍耐得极好,半点马脚不露,他素来是能骗人的,骗别人,还能把自己骗了,想着五叔成亲当日,总是能见到爷爷的。
李煦和黄姑娘成婚,人是嫁到瑞王府来,四叔果然找借口没有带他去,林金潼没有跟他苦苦哀求,自己乔装打扮了一番,在人中贴上假胡子,下巴黏了一颗痣,还用草木灰在脸上画了几道皱纹。
小王爷大喜之日,瑞王府门庭若市。
林金潼这面相年纪一上去,对瑞王府又霎是熟悉,轻车熟路地就混了进去。
嘈杂的鞭炮声中,高门勋贵,宾客满盈。
连李瞻也来了,李瞻身着鹅黄色的锦袍,带着袁大伴进府,身后都是宦官,抬着几大箱子送给李煦的新婚贺礼。
“太子殿下!”
“殿下也来了啊!”
“臣参见殿下!”
周围人纷纷前来见礼,李瞻摇头道:“今日是小王爷大喜之日,诸位便不要行那些繁缛礼节了。”
很快,李瞻就在厅堂见到了瑞王,他左顾右盼,却没见到心心念念之人。
李勍见他来了,低声嘱咐身旁人:“宝蟾,你去郡主那里,别让她过来,撞上太子了。”
永宁不会说话,这种场合,她本就不愿出来见人,倒是李煦,直肠子,前些日子拉着她说了不少话,哪怕她是个哑巴,他也不曾表露过半分不耐,还对她说:“那黄道长是医仙石东壁的徒弟,镇北侯府的小侯爷都昏迷几个月了,还让他施针给救活了。他老人家妙手回春,你这哑疾啊,很可能痊愈的!”
爹娘不在了,瑞王府对她而言变得有些陌生。每一日,她都在瑞王膝头伺候尽孝,眼看着瑞王的身体每况愈下,她已为此流过不少眼泪了。
宾客之中,隐藏着一长相又年轻又老态的男子,隔着不远,注视着李瞻躬身,在瑞王跟前说话。
李勍似有所感,朝那方向望去。
林金潼赶紧埋头躲起来。
李瞻在瑞王瑞王面前,活脱脱一个小辈。
太子的性情谦卑是出了名的,但在人前这般没有架子,对瑞王郑重行礼,还是叫众人吃惊不已。
不是说,陛下早就想除掉瑞王爷了么?看他快死才没动手,谁知瑞王挺能熬,这一熬又是一年。
又过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