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薛宝儿梳洗完回到正堂时,屋里的气氛陡然一变,从似乎近在眼前的生离死别又变回了从前的相亲相爱一家人。
薛蟠朝她望过来,红着脸歉疚地道:“都是我不好,从小就没个做哥哥的样子,事事都要你跟着操心。这回的事也一样,一边是我的前程,一边是我的安危,我自己都没办法说服母亲,却把你挡在前头,让你为难了。”
薛宝儿刚想说没有,又见薛蟠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苦涩地道:“只是我走以后,还得你来照顾母亲。若我侥幸挣得军功回来,一定不会忘了妹妹的好,若我万一有什么不测……”
“你到底会不会说话?”
卫持也朝她这边看过来,硬生生打断了薛蟠的话,“不会说话,就闭嘴。”
“……”
薛母赶紧呸呸呸地啐了几口,接过话头:“我又不是七老八十了,哪里就需要你们照顾?你们都管好自己的事,别让我操心,我就阿弥陀佛了!”
见薛母还有心情打趣,薛宝儿就知道兄长和母亲已然达成共识,决定去西北从军。
那么下一步就要着手办理分宗事宜。
就如薛母所说,薛家几房早已出了五福,只要给足了好处,想分宗并不难。
难就难在,分宗之后,由谁来代管长房庞大的商业帝国。
薛蟠去西北从军,将来肯定是要做官的,而本朝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将,只要是当朝命官都不允许经商,不但本人不允许,家眷和近亲属都不行。
那么这个代管人就不能是薛蟠的近亲属。
这一点,南北直隶的大掌柜和薛家在金陵的其他三房都满足。
可薛家之所以能够屹立商海不倒,历经三代都是金陵富,除了前两代人的苦心筹谋,更多的还是得益于贾王史薛四大家族盘根错节的关系网。
也就是说,薛蟠可以走,丰年好大雪之薛这块金字招牌不能倒。
所以这个代理人必须姓薛,只能从金陵薛家其他三房里挑选。
其他三房,除了二房,都是皇商。
自从薛父急病去世,薛蟠匆忙接手以后,长房的地盘越缩越小,三房和四房没少趁火打劫,捞了不少好处回去。
薛蟠対此并不在意,还安慰薛母说肥水不流外人田。
薛宝儿却都记在心里。
长房要找的是代理人,断没有将祖辈留下的泼天富贵拱手让人的道理。
若薛蟠能挣回军功搏个一官半职,那么这个代理人将会继续以薛家家主的身份打理长房的生意,实际控制人还是薛蟠。
实际上,很多官员家里都是这么干的。
若薛蟠无功而返,这个代理人就要退回幕后,将手头的生意全盘交还。
这対代理人的要求就比较高了。
先,他必须対长房死心塌地,绝不能有取而代之的心思。
其次,这个人的能力和人品都得靠得住,既能拿得起,也能放得下,不会被手中的权力和富贵迷了眼,从而忘了自己的身份。
在回薛家的路上,薛宝儿心中早已有了人选,便笑道:“哥哥若是想好了,只管去奔前程,我自会照顾母亲。只是分宗容易,哥哥走后,谁来代管长房的生意还要仔细推敲一番。”
薛蟠闻言便要开口,却被薛宝儿抢了先:“妈觉着二房的蝌族兄可使得?”
薛蝌和薛宝琴是薛母看着长大的,又曾在长房住过几年,与薛母十分亲近,薛母自然看着好:“二郎是个好的。”
“不行,不行!”
果不其然,薛蟠立刻跳出来反対,“薛家二房那可是书香门第,怎能与商贾为伍,被铜臭气熏了?”
薛蟠直接引用了二房老爷薛炳的原话进行反驳,那语气那神态清高中带着酸腐,惟妙惟肖,把薛母和薛宝儿都给逗乐了。
他清了清嗓子,接着道:“就算我们上杆子去求,二老爷也不会点头的。”
“那可未必!”
薛宝儿也站起身来,好像薛蟠站着她坐着很没气势一般,“蝌族兄已经是南直隶的管事了,二老爷反対了没有啊?”
她猜想二老爷心里是极不情愿的,怎奈家道艰辛,再不愿意也架不住那妾室的枕头风。
再说他又不是只有薛蝌一个儿子。
薛蟠:“……”
还有这小丫头片子不知道的吗?
“就算过了二老爷这关,那薛蝌比我还小几个月,怎能当此大任?”
薛蟠说完有点心虚地看了卫持一眼。
忽然想起卫持在马车里怼他的那句——搞得好像薛家男人都死光了似的,你一个纨绔都能做得好的生意,换了正经人反而做不来了?
谁知卫持此时也在看他,满脸都写着“要不要我把话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