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加顿盯着投影里浮动的影像。“我几乎怀疑他们是第十五军团。”
“因为那些光环?”
“因为他们的盔甲颜色变成了红的,加维尔。但调色远不如我们在普洛斯佩罗见证的那一种好看,”
托加顿说,“尽管从敌我分明的角度而言,我应当夸奖的是怀言者。他们怎么做到的?就靠——”
他停顿了几秒,倾听通讯中传来的齐声歌唱,接着继续不可置信地说,“就靠歌颂帝皇?靠他们的信仰与狂怒?”
奇迹。或者诅咒。洛肯心中默想。
原谅他只能想到这些违背帝国真理客观理性的词汇——因为这就是他目前所见证的,在与帝皇之子的浴血厮杀中,明显因落单而陷入死境的几名怀言者正在拥抱的自然现象。
怀言者显然通过某种可控的形式,跨越了帝国科技的限制,披上了一层足够灼烧敌人、庇护自己的无形璀璨盾甲。
在他们对帝国真理条例的高声念诵,以及手指在胸前比划的天鹰徽章作用之下,爆弹如雨朝他们泼去,继而纷纷落下,堆入他们战靴下的尸之中。锋利的刀剑和轰鸣的武器撞在他们的盔甲外层,要么顺着曲面滑开,要么崩出处处裂隙。
即使敌方的动力剑真的勉强破除那层闪烁的坚甲,致命地砍入怀言者的腹部,洛肯依然亲眼见证着那名战士豁免了至少应当落入假死休眠的状态,用灼烧的重锤砸进帝皇之子紫金色的肩带处,让他的敌人在半面身体的破坏和燃烧中倒下……当然,怀言者的气力和度也过了他们本应拥有的极限。
在战场周围,鲜血不断在细若游雾的金色光晕中升华、消失,仿佛正在将整个区域笼罩在某种真正降临的圣化光辉之内。
虽然,这个范围性的奇迹很快就结束了……
鲜血不再升腾,耀眼的光芒逐步淡去,怀言者高昂的祷词变回低声的喃喃,他们又再度回到足以被杀伤的血肉之躯,而方才灵巧地游走开来暂避锋芒的帝皇之子迅包围上去,将那半支怀言者小队尽数处死。
尽管如此,在短促的奇迹时间内,三名怀言者仍然让过十个帝皇之子倒在他们身前——这是一个惊人的比例,尤其是对于在近身剑斗方面表现并不差的帝皇之子军团而言。
“难道黄金王座……真的在庇护怀言者?”
托加顿深陷精神的冲击之中。一则可怕的事实出现在他眼前,那就是怀言者真正得到了可见的祝福——在过往的大远征中,从未有任何一整支军团真的获得过的神圣祝福。
“我必须承认,这也不在我的预想之内,莫塔里安。也许这就是奥瑞利安敢派遣他的子嗣如此激进地推进战线的原因。”
荷鲁斯·卢佩卡尔说,自下而上地探出手,让手指拂过复仇之魂指挥舰桥内安装的投影虚像,仿佛他正在托举着下方地面战场的一角。
“我就说在我的印象里,怀言者的战士们并没有死亡守卫天生那么结实。”
荷鲁斯补充道。
“你相信他们?”
莫塔里安说,然后紧紧闭上嘴巴。
即使他眼前的投影,已经随着怀言者战士的倒下,而跟随镜头一同跌入一片隐隐透光的漆黑,他仍然凝视着那片对他而言异常可怕的画面,手指在灰黄色长袍的皱褶间勾勒着一些计算符号。几秒后,他抓住长袍,手指收紧,然后松开。
他一无所获。他的头脑里没有得到任何关于怀言者奇迹的答案,一切似乎都位于一片朦胧的雾气之后……
但是,莫塔里安怀疑地想,他的确现奇迹的表现形式与帝皇曾经为他展现的灵能巫术如出一辙。
难道他误会了洛嘉·奥瑞利安?就像他在三圣祷言号上,除了奥瑞利安一成不变的惺惺作态之外一无所获一样?
或者这也是一个花招,用以掩盖他们深藏不露的叛逆?
但是,他心中的不快迅压过了他对奥瑞利安难得升起的宽容。奥瑞利安的思想和态度从来没有生转折,而他提起他们曾经争执过的话题时,那种过度痴迷的固执仍然深深刻印在奥瑞利安的骨髓里,正如他面皮上的金色文字镌刻在他的体表一样。
多么令人憎恶的偏执,莫塔里安唾弃地在心中默念,怀言者已经破坏了帝国真理对巫术的唾弃,毁坏了帝皇曾经对他的许诺——许诺在一切结束后牢牢控制亚空间巫术的未来。他污染了死亡与战争的纯粹本质。
他偏过头,等待荷鲁斯的回答。如果说在伊斯塔万星系,他还有谁能够相信——那就是荷鲁斯·卢佩卡尔,他最初给予信任的血脉兄弟。在动荡的世界上,荷鲁斯是一个珍稀的不变之人。他的眼睛明亮如初,丰沛的力量永远支撑着那具庞大的身躯,仿佛曾经的重伤没有影响他分毫。
十几分钟前,莫塔里安已经将帝皇授意将战帅之位重新授予荷鲁斯之事告知了当事人。荷鲁斯欣然点头,畅快地接下了本就属于他的职责。
牧狼神告诉他,权力必须处于在能够掌控局面的人手中,这是一则极度傲慢的真理,也是必须实施的正确抉择。有人犯过错误,或许他至今仍在犯错。但局面必须被继续推动,不论他们要以什么作为燃料。
莫塔里安在沉默中倾听。
荷鲁斯从全息投影中收回手,甩开披风,转身大步回到他的座位上。在他身后,影月苍狼和帝国天鹰的旗帜依然悬挂在复仇之魂号的指挥舰桥中,在后方昏暗的光线里凸显出一根根绣品中的金丝。
莫塔里安在荷鲁斯鼓励的目光下向他走去,登上台阶,站在荷鲁斯身旁。
这里的光线更暗,与影月苍狼和他带来的死亡守卫离得更远。他看见那些海绿的盔甲和自己子嗣未经装饰的暗白盔甲相互交融,他们中的一些人互相认识,那阵低沉的话语声像蚊蝇的振翅般萦绕着他。
当距离拉开之后,他突然获得了某种奇异的视角,就像他正站在一个更高的——远比台阶高的地方,陪伴他的是荷鲁斯·卢佩卡尔,脱离人群后,牧狼神的声音似乎变得更加低哑而柔和,与其他人更远,与莫塔里安更近。
荷鲁斯平和地说:“莫塔里安,你的到来是打开局面的一把钥匙,你看得出我们的战场局势有多么焦灼,而继续这样作战下去……你看到了,吞世者已经展开反攻。”
“你们缺乏足够的攻坚力量,当然不足以克服钢铁勇士的战术防御,以至受阻如此之久。”
莫塔里安说,略带一丝满足的得意,“一项正适合死亡守卫的战争挑战。”
“在突击的任务上,我会把决断的权力交给你。你从外界来到这片战场,以一个全新的视角审视它,当然,你现在的视野一定比我们更加清楚。”
牧狼神的声音中蕴含着让人信服的力量。
莫塔里安情不自禁地开始想象,他的兵力将如何配置在战线最前沿,集结所有武器,所有重步兵、坦克、飞行器和火炮,倾尽全力施加重压,为钢铁勇士……是的,为钢铁勇士带去一场沉默。带去毁灭与死亡。
……为什么是钢铁勇士?莫塔里安短暂地垂下眼睛,心里的悲哀与不解郁积如云,又转瞬被一股遭到背叛的怒火盖过。
荷鲁斯好像对他的动荡心绪一无所知,又或者他贴心地没有揭露出来。
他话锋一转,“我其实有些意外,莫塔里安,你向我询问了许多现状,帝皇的、伊斯塔万三号的、佩图拉博和罗格·多恩的,还有帝皇之子和吞世者。我们制定了这些进攻条例……我感谢你的到来,我是不是忘了说这句话?让我现在补上——”
“你没有遗忘。”
出于某种独特的执着,莫塔里安强调。
荷鲁斯一怔,自然地微微摇头,笑道:“好吧,那就没有遗忘。但你知道我想问你什么,莫塔里安。如果你想听听我的观点,那就告诉我吧。否则,如果你果真不愿意知道,我也不会多干涉你的。你向来很有自己的主意与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