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之后,我们出现在周之信的小房间里。感谢佛祖,感谢阎王——我还记得这个地方。
我甩开周之信,扑倒在他的沙发上:“不是我不帮你啊,但是那地方有冥火圈着,有蛉蟾守着,我是进不去了。你自己想办法吧……话说你想进去干啥?你想进去找什么东西么?还是见什么人?如果是想见人,不如就在外面等着,守门待人嘛——”
他闷闷地在房间里转了几圈,最后在我旁边坐下了。
就这么闷了半天,我实在无聊,飘过去开了电视。随便换了几个台,“现在的人间啊,真是没趣得很……嗯?”
就在画面的急速转换间,有张熟悉的脸一闪而过。
我连忙换回去,原来本地电视台在播一则通缉令。照片上的人正是周之信。
那通缉令上说,某生物公司药物研究员周之信盗窃公司重大机密出逃,目前被公安机关追捕,举报有奖。
后面播了公司开出的悬赏金额——十万——人民币。
这年头人民币对冥币的汇率飙得比天庭还高,我想想那个数,口水都要出来了:“啧,看不出来,亏我还以为你是无缘无故被人害了的,想不到原来是个身价那么高的小偷啊!快跟我走,我送你去警察局领赏——”
他悲愤道:“不是!是有人杀了我,把东西偷走了!公司的人看到我和东西都不见了,就以为是我偷的!”
我留个心眼:“那他们是什么时候杀了你的?没准你偷了东西被人看到,他们见财起意才杀人越货呢?”
他一把把我打飞:“不是这样的!为什么你也不相信我!”
这一击的力量相当大,我给他打得散成一团混沌,好一会儿才又重新聚拢成原形。
我飘回去躺在沙发上,说了一句连我自己都不明白的话:“认识一辈子的人都信不得。我认识你还不到两天,凭什么相信你呢。”
他暴躁地在半空中上下左右飞了几十圈,最后刷地跳到屋角的鱼缸里去。他在里面搅得水花翻腾,把金鱼乌龟吓得四处逃窜。
我飘上窗台准备走人:“喂,要是没事我就先回去了!那个院子太邪门,咱都进不去的。”
他耷拉着脑袋从鱼缸里出来,在后面拽住我。
“你先听我说完!事情是这样的。我这几年一直在公司参与公司的一个研发项目,研究一种药物。那种药物现在已经到了人体试验的阶段,很快就可以投产了。出事那天晚上我在研究所加班做最后的检测。结果半夜的时候整栋楼都停电了。我开了实验室的备用电源,然后打电话叫值班的保安过来看看怎么回事。结果他们一上来,就——”
原来如此,真是可怜。
☆、5
我和周之信在沙发上窝成一团。
我说:“幸好我们都没有身体了。”
他不解地问:“为什么”
“因为有身体就有头,有头就会头疼。”
“……”
他沉默半天,颓然道:“怎么都进不去,怎么办啊……”
我问:“那两个人杀了你,你总该见过他们吧?就算不认识也该记得他们的样子吧?托个梦告诉警察不就完了?”
周之信摇头:“我们研究所的保安有十几个,我也记不清那天值班的是谁。他们一上来就动手,我根本就没时间看清楚——”
我叹气:“他们把你埋到我旁边的时候我倒是看到了,可那时候天太黑,我看不清他们的样子——”
我说着火冒三丈:“你说他们把你埋在哪不好,偏偏就埋在我旁边了!要不是这两个家伙,本少爷现在还在吹风赏月呢!”
我越说越来气,狠狠蹦了几下。他按住我:“好了我说对不起行不行?不对,错的又不是我,凭什么要我道歉……”
我看他说得委屈,便停下了:“我也没怪你啊。行了,想办法找出那两人再说罢。”
他摊手:“保卫处的值班室那里肯定有他们的值班表。”
说来说去,还是要进到那院子里去啊……
我抱头。
周之信面无表情地看天:“我死了就死了,现在这样也没什么——我怕警察一直都找不到我,别人都会真的以为我带着药方和样本逃到外国去了,我家里人以后还怎么抬头做人?”
这还是他第一次提到他的家人。
我想了想,拍他:“走,咱们再想办法。”
我带着他飘到城外,飘了半天才找一眼还算深的水潭。回头看看周之信,只见他眉头都要皱到一起了,脸上明白地写着“我不想下水”
。
我一脚把他踹了下去。
人间的每一眼水潭深处都会有一条通往阴间的路。这水潭下的路很窄,而且显然已经很多年没有人走过了。我努力地拨开森林似的水草,回头喊:“喂,你也出点力气啊!”
周之信呆呆地跟在我后面,惊恐地看着各种各样的水生动物从他身体里游过去,根本就没一点要主动干活的意思。我喊过之后他才回过神来:“啊?水下也能说话?”
我:“……”
还是算了吧。
等到在阴间那头上岸的时候,我已经几乎累瘫了。放眼望去,周围一片荒凉,半个鬼影都没有。
赤羽花细细的花瓣在水岸上铺成一片无边无际的红色地毯。远远望去,仿佛是沁入泥土的血。
我在花地上摊平,休息。周之信默默地爬到我旁边,似乎是被这气氛吓得不敢喘气了。我安慰他:“别怕,这里应该是阴间某个兔不拉屎鸟不生蛋的角落,没有——鬼会看到的。”
他站了起来,好奇地四处张望:“那我们能不能到处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