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最后一丝光亮淹没在地平线之下,苍茫的大地陷入一片昏暗。三伏天尚未来临,然而炙热的高温像蒸笼一样笼罩着大地。人们纷纷走出家门躲进茂密的竹林里纳凉,三三两两扎堆,有一句没一句的闲嗑,消磨这漫长的夜晚。
“路上小心些。”
母亲将
手里的包裹塞进父亲的手中,压低嗓门担忧的嘱咐道。我躺在两棵竹子间的吊床上,迷迷糊糊中听到两个人嘀嘀咕咕在说着什么。
每年总有那么四五次父亲跟个地下党似的瞒着所有人匆匆出门,直到半夜才偷偷回家,我一直纳闷这几个小时的时间父亲到底去了哪里?
强烈的好奇心将我最后一点睡意也打散的无影无踪,假装睡着眯起眼睛看着母亲将父亲送出竹林外。我一骨碌从吊床上爬起来,跑到不远处正在编制竹篮的奶奶身边,撒娇嚷着要去找尤胆玩。奶奶被缠得没法子只能答应,但是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到河边、不要到火堆旁、不要到黑暗的地方玩耍。
担心父亲走远跟不上,我连连点头答应,撒开两条矮胖腿向竹林外追去。隐隐的看到父亲窜进一条阴暗的巷子里,我偷偷摸摸紧随其后。穿过长长的巷道,尽头却是一片荒凉的山凹,这是前两年大跃进、大炼钢时留下的废弃的采石厂。
高高的杂草窜得有我两个人高,遮挡了前面的视线。脚下到处是裸露在外的大石块,坑坑洼洼的路面几次将我绊倒在地。眼看着父亲急速晃动的背影离我越来越远,心中暗暗着急。
“大晚上的不睡觉,真是不乖的宝宝。”
一块平地而起的大石头后面施施然走出一个黑色的人影,低沉的嗓音带着淡淡的兴味,让我一下子认出来人正是李熙卿。
“你跟踪我!”
怎么走到哪里都碰到这家伙。
“宝宝可不能冤枉我,我可是比你,还有你爸爸早来这里。”
阴暗的光影模糊了他颀长矫健的身形,李熙卿从黑暗中缓缓地走来,带着让我惊惧的阴鸷。极力压制心底里泛起的寒意,心中暗暗气恼:为什么每次见到他都这么被动!
“来这里?”
这里除了杂草就是乱石,除了虫叫就是风声。加之人迹罕至,四周一片沉寂,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而李熙卿来这里干嘛?纳凉?!
“你打算在这里跟我讨论这些?现在好像看不到你爸爸了。”
我踮起脚看向远处的阴暗,果然已经看不到父亲的身影,心中有些失落。
“你干什么?!”
就在我晃神的当口,身体猛的一轻,就看到李熙卿那张近在咫尺却又充满戏谑的脸。我拼命挣扎,想挣脱出两只钢筋铁骨的钳制,却发现腰间的手臂越收越紧。
“宝宝是不是很好奇你父亲去干什么?”
李熙卿磁性的声线透着让人欲罢不能的诱惑,我有些痴傻的看着眼前人略显残酷的薄唇勾起性感的弧线:就是在二十一世纪这样极品的男人都很少见。
受了魅惑般傻傻的点头,才猛然想起这个男人可不是家养大狼狗,紧张的小手紧紧的揪住李熙卿胸前的衣领。
“乖乖听话,我就带宝宝去找爸爸。”
李熙卿看出我的慌乱,眉头一下子紧蹙,冷漠的脸上现出淡淡的不悦。轻轻拍着我略显僵硬的背脊,柔声安抚,萦绕鼻尖的幽香让我感觉莫名的心安。
静静的趴在李熙卿的肩膀上看着周围快速倒退的乱石峭壁,银色的月光散满幽静的山谷,深绿的草丛中点点荧色的亮光翩翩起舞。凉丝丝的山风带着青草的芳香沁人心脾,听着耳边均匀的呼吸声,有种融入这幽静月色的玄幻感。
一点闪烁的荧光顽皮的在李熙卿身前萦绕不去,突然黑色的光影“嗖”
的掠过,掀起一阵强劲的气旋让我紧张的一下子闭上眼睛。
“这是什么?”
李熙卿愉悦上扬的口吻,居然带着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诱哄,俨然是把我当成一个正在闹情绪,需要家长逗弄的小孩子。
“啊!萤火虫。”
尽管李熙卿的口气让我有片刻的惊异,然后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却看到李熙卿的手中有一只荧绿色的小虫子正拖着发光的屁股惊慌的原地打转。
二十一世纪我只能在记忆中回忆这种神奇的小虫子,现在虽然能时常见到,却每每让我有种很烂漫、很纯真的感觉。
“我的家乡已经见不到这样的昆虫了。”
我伸手轻轻触碰萤火虫发光的下腹部,突然听到李熙卿有些低沉的喟叹。我看不到李熙卿的脸,却依稀能够体会那种独在异乡的惆怅。
“那你的家乡一定很发达。”
眼见着气氛走入低谷,我赶紧夸赞一下李熙卿的故乡。然而脱口而出的话却反而引火烧身,李熙卿犀利的目光将我硕大的脑壳ct扫描了个遍。
“呃——,电视上说工业发达的地方环境污染严重,所以有些昆虫面临绝迹。”
我赶紧解释,却发现自己说得越多好像越离谱。
“环境污染?”
李熙卿灼灼的看着我。
“昆虫绝迹?”
李熙卿越来越逼近的目光极具攻击性,让我原本凉下来的身体又一次开始冒汗。本能的一把抱住自己脑袋:可不能拿我的脑袋去切片、泡福尔马林!
“电视?”
李熙卿看出我的惊慌,强势的压迫感有些收敛,看向我的眼神带着促狭的逗弄。
“长征村的高书记办公室里有!”
我和爷爷有几次去那里开会的时候见到过,黑白的,有天线,只有三四个频道,音质和画面都相当的不清晰,这让看惯二十一世纪液晶屏的我相当的乏味。
“长征村?”
李熙卿疑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