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静王就站在园子内一条碎石子铺成的小道上,被金色潋阳笼罩全身的他,宛如一株清雅脱俗的绿竹,说不尽的风倚动人。
宝玉朝那沐浴金光的人静静走了过去,脚下踩中一截枝叶而发出轻微的响声。
北静王回头看向宝玉,晶莹透亮的眼睛里闪耀着堪比日月的灼光。
宝玉做了一个欲要跪下的动作,恭敬道,“叩见王爷。”
他知道,不等自己完全跪下,北静王便会过来扶他。
而事实也正如宝玉所料——他的膝盖还未靠近地面,北静王已经含笑着走了过来,伸手扶起宝玉道,“既无外人,虚礼则免了罢。”
宝玉环顾了一圈四周,偌大的园子里未有旁人,除了北静王和自己,空气里安静得可以听见风起风落的声音。
靠近北静王时才清晰闻到,一股清幽的紫檀香从他身上淡淡散出,在空气里弥漫延开。
宝玉深深闻着随风入鼻的紫檀香气,想着,上次秦可卿大殓时没闻到,难道是因为时间太短,还是四周无风的原因?
北静王带着宝玉在园子里漫步,脸上始终挂着一丝温和的笑。
“第一次见宝玉,是在宁荣街。”
半晌后,北静王率先开口打破沉静,“那时你画的那些衣裳,现在可曾做出?”
宝玉未想北静王是问这个,猛地一怔后,忙回神道,“在做了。”
心中稍一犹豫后,又补充道,“上衣很简单,一个晚上做出来没问题,就是裤子有些麻烦,缝合起来有点费事。”
北静王微微点头而笑,纯黑的眼睛里折射着灿灿潋阳,“却不知那衣裳究竟是如何穿戴在身?”
宝玉难得在古代遇见一个说得上话的人。虽然对方是个王爷,但性子偏又这般谦逊温和,对自己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也从不觉惊奇。思索至此,宝玉心下一动,也不知怎么的,脱口而出道,“那等我做好了,我拿来给你看。”
北静王闻言大喜,停步回身笑道,“若果真如此,倒要先谢过宝玉了。”
宝玉正在懊恼自己抢了话,平白给自己没事找事,听北静王这番言语后,只得在心中无声叹息,点头道,“没事的,其实拿来拿去……也挺方便的。”
说完,宝玉忍不住的又在心里扇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说到底,你就是容易心软。心中又道,这样下去,何年何月才能回现代啊?
北静王脸上漾开温温笑意,净透的眸子里氤氲着柔软的光。
“宝玉果真如传闻一般,”
北静王轻握住宝玉的手,温柔的暖意从他的掌心蔓延至宝玉的心底,“如宝似玉,浑然天成。”
宝玉有些没大听懂北静王话里的含义,但手上暖暖的热度却一再提醒着他,此刻那人正含笑望着自己,等待着自己的回应。
宝玉不由得对上北静王的眼睛,在那双仿如美玉琢成般的眼眸里,他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宝玉突然想到,如果那衣服能做起,又侥幸能回现代的话,元妃省亲后自己也就不能再见到这位温润如玉的王爷了。今天的见面,也就是自己和他的最后一次见面——当然,以后本主来见他,又是另一层意思了。
宝玉抽出手,袖摆随着他的动作往肘上褪去三分,露出右腕上的鹡鸰香串。
北静王目光瞟向宝玉的腕处,凝视着那串念珠道,“这香串,宝玉从未摘过?”
宝玉正忙着去翻荷包里的五彩绳结,随口应了声,“恩,从没取过。”
将那绳结取出抬头之际,见北静王正柔柔凝视着自己腕上的念珠,遂挥了挥手唤他回神,将彩色的绳结递给他道,“这个给你吧!你是个王爷,稀罕东西肯定不少,其它能戴的也都是价值连城。不过这个是我自己编的,外面买不到,给你留作纪念。”
北静王接过绳结细细打量。
“这个可以戴在手腕上。”
宝玉边解释,边小心翼翼观察着北静王的神色,心里不放心,又补上一句,“这个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要是你不喜欢,记得还给我,别扔了。”
宝玉想着,自己好歹来了红楼一趟,总得留下点什么证明,也不枉自己穿了这么一回。
若是过些时候自己真能回现代,这绳结就当是给北静王的谢礼。若不能回现代,要么就找个借口要回来,要么就当投石问路,看看这杆高枝是否有攀上去的机会。
北静王倒显得意外喜欢与好奇,将绳子翻来覆去看了半晌后,问道,“这要如何佩戴?”
宝玉接过绳结将之绕在北静王的腕上,首尾绳结相连从中穿过系上,宝玉只觉这五彩的颜色落在北静王清绝的手腕上,竟比昨日袭人试时好看了几倍。
“就这样。”
宝玉习惯性打了个死结,想起这不过是给北静王做个示范,忙道,“我给你拿下来,你等下。”
北静王按住宝玉的手,绦着金边的袖摆落下盖住了绳结。
“这样很好。”
北静王笑道,“宝玉何时学的这些?”
宝玉眼巴巴的看了看北静王那已被袖子遮住的手腕,心不在焉的回道,“学了很久了,就是一直没用武之地。”
北静王笑了笑,却未再言语。
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宝玉眨巴眨巴了眼睛,有些没话找话道,“王爷,今天不吟诗作对了?”
北静王微笑偏头,目光停在不远处的一朵娇花上,“宝玉平日都爱阅读哪些书籍?”
宝玉眉头狠狠弹跳了一下。
北静王的问题问中了他的死穴。
如果按正常的回答,他应该说自己读过《大学》《论语》《中庸》之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