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清悦悠扬的声音竟是如此地温馨柔软,与方才他处死属下时的狠戾大相径庭,耶律齐不禁抬头看了他一眼,蹙起眉头,眼底满是防备。
公子聿并不介怀,依旧伸手触上他脸庞,指腹柔柔摩挲着耶律齐面颊肌肤,似笑非笑道,“你怕我?”
一语虽简短,却如暮鼓晨钟撞击入耶律齐心底。
是啊!如果只是因为这样就怕了他,还何来报仇之谈?
耶律齐深吸了一口气平定心神,再度抬头看向公子聿时,眼神已然平静了不少。
“没什么好怕的。”
耶律齐清澈的黑眸里倒映出公子聿的身影,“只是看你那么对待你的属下,不免有些惊讶罢了。难道人命在你眼里,还不值一钱?”
公子聿收回手背与身后,缓缓走开两步,以背对着耶律齐,平淡的口吻听不出感情起伏,“无需惊讶。生生死死,若无觉悟,又何必涉足江湖。”
江湖……这就是所谓的江湖,腥风血雨,成王败寇,生死只在一念之间……
耶律齐只觉一股热流冲上大脑,嘴巴也在瞬间不听使唤,脱口而出道,“这么说以后你还会杀更多的人对吗?”
这就是真实的江湖吗?谈笑之间取人性命,竟是如此简单容易。这样的江湖,他宁愿不要涉足。
公子聿微微回头看向耶律齐,侧脸在白昼之光下勾勒出一条柔和的光晕。
“我杀不杀人,与你何干?”
耶律齐握紧拳头,带着气恼的口吻好像自己刚才说了什么愚蠢的话般,“是跟我无关,就请宗主放了我小妹,我等自会即刻离去。”
公子聿回转身,耶律齐眼眸一抬,正好对上他的目光,那里面闪动着一层模糊的光,宛如阳光般温暖柔和,耶律齐不免心生厌恶。
这只是他的假象而已……处死下属时的狠辣杀戾才是真正的他。
“要放耶律燕,自然不是难事。”
公子聿往前走去,无视对他行礼的下人,道,“你只要替我办妥一事即可。”
耶律齐顿时怒火中烧,强忍着怒意道,“公子聿,你说话怎么如此做不得数?起初你要武功秘籍,我找到了。后你又要我随你来门宗,我也来了。如今你再提让我替你办事,岂不是太过得寸进尺了?照这样下去,我看你的要求永无止境,我也救不回我小妹了。”
微风溆溆,阳光旖旎洒下,梨花的花瓣随风漫天飞舞,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新的水露花香。
一股子的幽静香气钻入耶律齐的鼻尖,那种熟悉的味道令他感到有些抗拒的闭了闭眼帘。
“答应与否,全凭你自己决定。”
公子聿看了一眼耶律齐,捕捉到他眼底那一瞬而逝的迷惘与抵触,不禁微微摇头,嘴角漾开一抹笑意。
也不急着逼迫耶律齐,公子聿带他回房,令人换了热的饭菜过来,颔首示意,“吃吧!”
耶律齐正眼也不看那桌上饭菜,紧锁的眉头始终未曾散开。
“我要见见我小妹。”
略显偏执的口吻下,是倔强的任性。
耶律齐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明知面前坐的这人与自己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但那熟悉的水露清香总能影响到自己情绪,使其不经意间流露出些许只有在大哥面前才会表露的任性。
可偏偏这人不是耶律晋,也并非杨过,他是公子聿,那个视生命如蝼蚁的门宗宗主。
“好。”
公子聿爽快答应,“你用完膳,本宗就命人带你去见耶律燕。”
基于公子聿反反复复的前科,耶律齐斜睆了他一眼,再度确定道,“你不会再反悔吧?”
意外地,公子聿只是弯唇轻笑,并未回答。
耶律齐也不疑有他,拾箸开始吃饭。为了能节约时间,耶律齐吃得极快,不过几下就将碗中米饭扒完,刚放下箸,公子聿已倒了一杯茶水递了过来,以眼神示意他喝下。耶律齐也不客气,接过杯子一仰脖子饮尽,“啪”
地一声将杯子放在了桌上,“现在可以走了吗?”
“来人。”
公子聿提声唤道,两道黑色身影随即出现在门口。
“带他去见见耶律燕。”
“是。”
那两道黑影朝公子聿恭敬行礼,侧过身子等耶律齐出来后,一前一后带着耶律齐穿过游廊往前去了。
耶律齐回头看了一眼公子聿,只见他还站在方才出来的那个房间门口,神色淡然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唯有墨青袍摆在微风中轻悠翻卷。
那两人带着耶律齐七弯八拐也不知走了有多久,最后在一处较为偏僻的院落门口停步。其中一人上前,在门上敲了几下,三长两短,随即门打开,有人走出来问道,“什么事?”
敲门的那人道,“宗主命我等带他来见耶律小姐。”
那人上下打量了一番耶律齐,点了点头,让开身子等他们都进去后,关上门。又领着走了一段,才在后园的入口处道,“耶律小姐就在园子里。”
话语刚落,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从里面传出。耶律齐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在进入园子后的一条碎石子路上停步。只见偌大的园子里,有好几道身影都在放着纸鸢,其中一身穿鹅黄纱衣的,可不是正是耶律燕是谁?虽然过了这么多年未见,但五官依旧能辨认出当年的模样。
耶律齐定定盯着那持线奔跑的人儿看了半晌,脸上绽放出灿烂笑意,正欲上前喊她,耶律燕已回头看到了耶律齐,笑意盈盈地跑了过来,问道,“你看我放的纸鸢好吗?”
耶律齐顺着她手中的线抬头看了一眼天空,那五彩斑斓的蝴蝶正在晴空下自由飞舞,不禁笑道,“好,非常好。”
说着,忍不住地伸手抚上耶律燕脸庞的发丝,眼底竟控制不住激动与欣喜隐隐浮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