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涛闷声问。
小乐伎们垂唯唯,忙飞快地散了。
小道姑往薛涛脸上认一认,过来做个揖说:“薛娘子。”
说完就把一封信往她手上一塞。
薛涛接过,信封上的笔迹秀雅而熟悉:“绛真。”
不等她问,小道姑先慌里慌张使劲摇手:“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是她死命求我的。我得赶紧回内宅寻道长,她取过柳夫人的旧符就走了。”
说完翻身跑了。
薛涛拆开信封,信笺上只有一句话:“酉时合江园一聚。”
薛涛按时赴约。
一年半未见,裴绛真形容大变,再加上服饰黯淡,髻简陋,竟成了个虚弱而憔悴的妇人模样。
薛涛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生什么病了?道观里很吃苦吗?怎么变成这样?有难处为什么不找我?”
摸她身上,玄色的夹棉布道袍倒还厚实:“为什么这么久才见我?”
绛真神情惶惶,焦枯白的嘴唇胡乱嗫喏了句什么。
两人再一对视,绛真觉薛涛也变了,虽然依旧锦绣华服,眉宇间却不复当年单纯明媚。两人一时都沉默下来。
“灼灼的事你听说么?”
薛涛问。
“嗯。”
绛真脸上显出一丝不忍,迟迟点点头:“听说了。”
两人又沉默。
“就在今天早晨,段校书也被贬到灵池去了。”
薛涛轻声说。
绛真叹口气,半晌道:“这些事,你管不了的。”
“我们这些人,一两年间,都散了。”
薛涛有些哽咽。
远远的,寺院响起钟声,时候不早了。绛真忽然露出焦虑的神色:“我没时间和你伤感,薛涛,我是来求你的。”
薛涛惊异,绛真停停四下看看,一口气说下去:“书台坊南街书肆旁第二间小院,那家有个孩子,还不到一岁,你抽空去看看他过得好不好,有没有生病,给他带些衣物吃食……”
绛真掩面哭了。
薛涛愣了半晌,方惊问:“是你和许桁生的孩子?”
绛真抬起脸,眼下已有了细纹:“是。”
她抓住薛涛的胳膊:“我现自己有孕时,以为必死无疑。但她们只是把我关在庭院里不许出去。等孩子出生,道长亲自来说,要把孩子抱走,留他的小命。我怕从此再无见面之期,哭着求了又求,又拿出你当年送我的贵重饰,她犹疑半日,才悄悄遣人把送孩子的地方告诉我。身为女冠我不能亲去看他,你替我看,行吗?不知他长得像谁?”
她的眼泪刷得流下来。
薛涛慌忙连连点头:“好,好。你放心。”
不禁握紧她的手,“都不知道你吃了不少苦,不管怎样,先保重自己要紧,要留得青山在。”
绛真静了静:“我供奉不缺,”
又垂头低声道,“有机会,替我谢过节度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