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头羊可是值三四贯铜钱,当初买它时,陈老太太是下了血本的,莲旦一直喂养得很精心,就怕它饿了病了。
这要是找不回来了,家里虽然还有些铜钱,可还要吃饭买药的,再买一头是万万不够了。
莲旦急得眼圈泛红,跑了一阵,才觉出自己抓着的微凉的手,反手握住了自己。
他回头去看,看见陈霜宁沉静的脸,他说:“别急,羊会找回来的。”
莫名的,简简单单一句话,就让莲旦慌乱的心安定了不少。
抓紧的手只握了一下,便又放开。陈霜宁走在前头,说:“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去了陈老二家,一进院子,就见陈老二的儿子陈旺正在劈柴。
这人在镇上给富户做保镖,身上肌肉虬结,大冷天的穿着薄薄的短褂子,衣裳被肌肉撑得鼓鼓的。上次来家里闹,他还在镇上没回来,所以没见着他,要不恐怕没那么容易打发。
见莲旦和陈霜宁进了院门,陈旺呸的往自己手心吐了口唾沫,两眼恶狠狠地盯着他们,一斧头砰的一声把地上的干柴劈得碎成一块块。
莲旦被吓得心惊肉跳,下意识躲到陈霜宁身后,抓着他衣袖一角。
陈霜宁脸上却毫无波动,他淡淡问道:“羊在哪?”
陈旺不回应他,而是回头冲屋里喊了一声,“人来了,出来。”
他话音才落,一个三十来岁的哥儿从屋里出来了,正是上次在陈家揪住奶羊耳朵不放那个。
他姓刘,本名叫什么村里人都记不清了,都管他叫陈旺家的或刘哥儿。
刘哥儿见了莲旦和陈霜宁,就“呦”
了一声,跟没事人似的问:“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串门了?”
陈霜宁目光盯着他,缓缓道:“羊呢?不交出来,我就进屋自己找。”
刘哥儿不敢和他那种可怕的目光对视,撇开头道:“陈旺他爹生前说过,你家老头曾经跟他借过五两银子没还,这头羊,就当是还钱了。”
陈霜宁回头看莲旦,莲旦紧张得磕巴,说:“婆……婆婆从没说过这事。”
陈霜宁转回去,说:“我也从没听过,你可有字据?”
刘哥儿偷偷看了陈旺一眼,来了底气,双手掐腰道:“都是亲戚,当时就口头借的,哪来什么字据,你们可别说想赖账不还啊!”
他是一直惦记着这羊,那天没能牵回来后悔的不行。有陈旺回来撑腰了,他便厚着脸皮大着胆子去陈老太太家里给牵走了。他早就想好了这么应对,就算莲旦两口子明知道他在耍赖也没法反驳。
可就在这时,陈霜宁突然往院子里的仓房看了一眼。
刘哥儿脸色一变,就要冲过去挡住门,却已经晚了,也没看清陈霜宁是怎么动的,只觉得眼前一花,仓房门已经开了,一头嘴巴子上被布缠得结结实实的奶羊,被他牵了出来。
这是怕羊叫,给绑住了嘴。
刘哥儿一跺脚,嗷唠嚎了一嗓子。
一直默默在旁看着的陈旺,毫无征兆地,突然举起斧子就朝陈霜宁背后劈了下去。
这陈旺劈柴的地方,刚好在仓房门口附近,陈霜宁一从仓房里出来,就是背对着他的。
陈旺的动作太突然也太快了,陈霜宁看似竟毫无所觉。
而就在不远处等着的莲旦,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可是已经来不及提醒了。他目眦欲裂,惊恐的惊叫声都咽进了嗓子里。
莲旦竟一丝都没犹豫,用这辈子从没有过的灵巧速度,蓦地扑了上去,牢牢地贴在陈霜宁的背后,双手猛地抱住他的腰,嗓子里发出“磕磕”
似的怕到极点的声响。
有人发出尖叫声,有哐啷地沉重闷响声,还有种奇怪的令人牙酸的闷闷的碎裂声。
等一切都平息了,有冰凉的手握住自己紧紧交握在对方肚腹上的手时,莲旦猛地身体一颤,这才反应过来,该来的疼痛并没来。
他的手指被一根根小心地拨开,继而一只手被握住,莲旦被半强迫地从背后被拽到了身前。
他满脸是泪,脸色苍白。
陈霜宁将他一只手包在手心里,垂眸看着他,缓缓问道:“刚才,你为什么要冒险护着我?”
莲旦眼珠急速颤动,他仓皇地看着眼前的年轻男人,嘴唇动了好几下,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他被吓坏了。
陈霜宁不再强迫他,抬手将他拢进自己怀里,另一手牵住那只奶羊,往院门外走去。
转身时,莲旦看见刘哥儿蹲在地上,刘旺倒在他身前,直到此时,莲旦暂时都麻痹了的五感才渐渐恢复,这才听见刘哥儿尖锐的哭嚎声。
莲旦肩膀动了动,拢着他的人,在他头顶轻声说:“他没死,躺一段日子便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