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响回过神,慢半拍地点点头,“好。”
温迪走后,玉响独自坐在猎鹿人餐馆的露天餐桌。拂面的风清爽宜人,但玉响心中十分杂乱。他看着手里的苹果汁叹了口气,自从听说了诗歌大会的事,他一直是这种心不在焉的状态。或许他该主动提起这件事,又或许装作没有听闻,这样如果温迪也不提,就权当没发生过。但要是温迪询问了他的想法,自己又该作何回答……
如果纳特知道了玉响的纠结,一定会说:不就一句挽留的话,有这么难吗?而玉响也只能回答:的确很难。
他本该像前几次一样洒脱放手,但时间过得越久,就越是靠近某个临界点,让玉响坐立难安。顾虑、不安、急迫……种种情绪压在心头,让玉响心乱如麻。
玉响又叹了口气,喝了口苹果汁,才发现果汁已经见底——温迪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
刚想着,吟游诗人就端着餐盘过来了。他将料理一个个摆在桌上,玉响也帮他整理桌面。直到只剩最后一个料理,温迪直接将它放到了玉响面前。玉响低头一看,是薄荷果冻,但与平常的薄荷果冻不太一样,它顶部的两片薄荷中间还有一小块雕刻成心形的苹果块。
“这个我们没有点吧?”
玉响刚问完,就突然反应了过来。温迪刚刚去了那么久,应该就是为了做它吧。
温迪对上玉响怔愣之余又掺杂着点点惊喜的眼神,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尝尝看?”
玉响端起小勺,用勺背轻轻敲击果冻,那充满弹性的晃动感显得十分可爱。接着玉响小心翼翼地挖了一口,清凉又带着丝丝的甜味。
玉响平时虽然什么都吃,但不可否认他最爱还是这样的甜食。玉响又用小勺端起顶部心形的苹果块,虔诚地放入口中。
“怎么样?我说过绝对会让你喜欢的。”
温迪自信地咧嘴笑。
玉响缓慢地咀嚼着,没有回答,只是低下了头,肩膀微颤。温迪觉得奇怪,看着玉响的头顶,伸手去薅那淡黄色的头发,“怎么了?好吃到哭了吗?”
温迪的手穿过发丝,指尖不时地划过头皮——很舒服,又有种难耐的感觉。玉响努力憋住几乎要涌出眼眶的湿润,他深呼吸一口,想要给自己鼓劲,但嘴微微张合却始终发不出声音。
最后他只是用头蹭了蹭温迪的手,说:“……很好吃,谢谢你。”
……
“叽叽!”
窗外此起彼伏的鸟啼声惊醒了神游的玉响,与温迪分别后他就一直待在房间里发呆。接近傍晚,屋内昏暗,玉响也没有开灯。叽叽喳喳的鸟啼声还在催促他,玉响从抽屉里取出一个装满稻谷的瓶子。他刚走到窗台前,一群早已蓄势待发的鸟儿从四面八方飞来,顿时把小小的窗台挤得水泄不通。
玉响拧开瓶盖,稻谷的气息倾泻而出,鸟群自觉地让出两个空位。玉响在它们让出的位置上各倒了一半的稻谷,那两个空位便瞬间又挤满了鸟头。趁它们狼吞虎咽时,玉响用手指轻轻拨开那些小小的、圆滚滚的身体逐个看去——没有见着最漂亮的那只。
直到到挤满窗台的鸟儿全部心满意足飞走后,一只有着蓝白色美丽羽毛的小鸟才慢悠悠飞来,它优雅地落在空空如也的窗台上,一双棕色的小眼珠直勾勾盯着玉响。
“你倒是聪明。”
玉响失笑,将剩下的稻谷都倒在手中,递到它面前。
鸟儿就着玉响的手啄起了稻谷,玉响靠在窗台上,看着那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忍不住伸出另一只空闲的手摸了摸它漂亮的蓝白色羽毛——如此美丽的生灵,同时也是无比脆弱的生命。
这个小东西每次啄食,手心都会传来轻微的触感,不痛,只是有些痒。这只小鸟玉响喂过许多次了,所以即便此时被人类的大手围住,只要双手一并就能轻易困住它、遮住它的蓝天,鸟儿也没有丝毫警惕。
直到稻谷被啄食干净,鸟儿心满意足地叽叽叫了两声,拍了拍翅膀,像要飞走。
玉响看着它,没有阻止。只是有一股冲动压在心头,他轻声呢喃:“可以留下来吗?陪我到最后。”
鸟儿只是舒展了下身体,没有马上离开,它歪头看着玉响,那双棕色的小眼珠清澈透亮。玉响小心又珍视地将它捧在手心,静静与它对视。一人一鸟对视了良久,直到玉响轻叹了口气,将脑袋埋进臂弯,闷闷地说了句:“我这是在做什么啊……”
玉响闭着眼,感到一种无处宣泄的恐慌与茫然。指尖划过羽毛的触感,是鸟儿从他手中飞走。
留下来吧
玉响放下画笔,静静看着纸上墨迹未干、展翅飞翔的鸟儿。他的画愈发生动、画技愈发熟练,已经不用看着参照物,就能凭借自己脑海中的画面勾勒出来。但这样突破性的进步并没有给玉响带来宽慰。
画中向往蓝天的鸟儿自由又美丽,如此美好的画面,玉响脸上却没有丝毫笑意。他注视着这只鸟儿,好像透过它看到了某种相似的景象。玉响缓缓伸出手,掌心覆在画上,盖住了画中的鸟。又渐渐收拢手指,握成拳,如同拦住了飞鸟的翅膀、将它囚于掌心。
玉响虚握着,拳头攥紧了一瞬,又松开。他看着自己攥着空无一物的拳头许久,突然眼睛一闭咬咬牙,睁开眼站起身,捏起画纸的一角走到了垃圾桶前。画悬在垃圾桶上方久久不落,玉响没舍得松开手指。
最后,玉响还是放下了手臂,将画完好地摆在了书桌上。他颓丧地在书桌前坐下,手指轻轻抚摸画上那差点归宿于垃圾桶的鸟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