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小的艾米丽看着这位演员似的父亲,搓着双手:她想,今天还有一场语文考试,不过不去了也罢。
皮埃尔夫妇沉默不语,内心痛悼。他们才是第一时间处理这个现场的人。在这天凌晨,皮埃尔夫妇和他们的女儿就赶到了。他们强掩内心对爸爸的怀念和失去亲人的痛苦,专业地料理着一切。
维克托夫妇也远道而来。在艾米丽一家到达拉瓦锡府邸的时候,他们已经先到了。
一切好似一场群演戏。艾米丽如同做梦一般。这是她人生的第一个trauma,她看着自己的父亲如演戏一般在一个场合飘来飘去。她想到拉瓦锡夫妇给她吃过的奶酪fondue,看过的红衫军纪念电视片和藏在橱柜里的美好的报纸杂志,以及拉瓦锡曾经牵着她的小手在皮埃蒙特市中心大桥下面拍下的照片,内心充满了悲痛。
“眼泪要流出来了,她想。”
为了不让这嘈杂的成人们影响自己或现这一切,她闪出了人群。
来到后院的草地上,她遇见了维克托之女yo1anda。她正在吃着一支冰的香草sorbet。她对艾米丽说:“你知道么,是癌症。”
艾米丽说:“不是胃痉挛么?”
维克托之女yo1anda说:“是癌症,还是晚期。”
艾米丽一下子跪在草坪上。
这时候自己的父亲丢德正站在门口接电话。丢德总是伴随着一个电话,似乎很多人要找他,他的电话络绎不绝,他的声音极大,在院落的门口用手势示意着什么。不太清楚他对话的内容,也不太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人要给他打电话,他的电话在手中像一个自己的宝贝。他打着电话,好像在指挥什么,却又没有结果,他站在路中间有些挡道,像一个来来回回指挥交通的交警,但又显然挡着了别人的路。
皮埃尔和维克托夫妇只是沉默和哽咽。他们没有睡好觉,眼窝深沉。
在这样的气氛中,艾米丽和yo1anda两个小朋友躲在后院试图逃避这种混乱而痛苦的场合。但是艾米丽早就因为过度悲痛坐在草地上。因为自己是一个儿童,没有别人看出来而已。但是就在旁边吃一只冰激凌的yo1anda说:“好了,好了”
并拍了拍她的肩膀,试图以微弱的力量消解这一切。
人们都很安静,除了接电话的丢德。
丢德好像没有在安排着什么。他只是像编麻花辫一样将自己的工作代入家庭场合,又在后来的办公室里经常塑造自己妻女双全的一种形象。他穿行混乱,神龙见不见尾,成为某一个场合引人注目的焦点。
这是丢德的擅长,通过反常行为来成为一个场合的焦点。
艾米丽看在眼里。
我们谁也不知道丢德在给谁打电话。这无从可考。
转向室内,维克托和皮埃尔夫妇终于找来了工人和其他的料理后事者,联系了殡仪馆和其他社会服务组织。几个拉瓦锡生前的朋友和老战友来了,他们穿着黑色的衣服整整齐齐地走过,他们和爱笑的拉瓦锡有着深厚的战争时代兄弟友谊。他们是拉瓦锡真正的朋友。
慈祥的拉瓦锡走了,皮埃尔夫妇和他们的女儿手捧着黑色的相框,干涸的眼眶和沉默的步伐宣告着拉瓦锡生命的结束。艾米丽觉得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因为明明一两年以前拉瓦锡还牵着她的手去到饭店和桌球室,和老战友们打招呼。拉瓦锡还给她买着商贩开在石头门里面的荧光棒和电动翻斗车。明明一两年以前拉瓦锡还在规律地去到桌球室,嘴里说着在最后一步如何打掉黑8。他玩的是斯诺克。
拉瓦锡的逝世,几乎宣告着艾米丽美好童年的终结。当然了,格丽塔还在那儿,这位穿过纺织连衣裙留着两个大辫子的进步青年格丽塔,如今也成了一位在家里做乳酪和红烩牛肉pasta给孩子们吃的老妇人。
没错,很快,丢德和桑丘便成为了另一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