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松的用意是让张澜这样的真大侠在美玲的面演练演练,好能起到一鸣惊人的效果。张澜道:“没啥东西可看的……”
正说着,来到于府,院内陈设华美,雕梁画栋,极为精巧,较寻常人家院落更有一番气象,多了些北方的质朴雄大,过了三进院,张澜继续说道:“……我们一起读书生活的日子太快乐了!书院就在家门前,下课咱可以跑家两个来回,可我们从来没有想过回家,下课的那点点时间玩都玩不够,就好像我们不是在念书,天天在玩,一种玩法转换到另一种玩法没有谁来倡导,咱们的玩法层出不穷,春夏秋冬在变,我们的玩法也变化,跳大绳,一个个跳得满头大汗,没有人肯停下来去擦一擦,连擦汗的功夫都舍不得耽误,先生喊上课,我们一股脑跑进屋,授业时方有机会用袄袖子擦一擦满头的汗水,咱们的袄袖子是最好用的,擦汗用,擦泪用,擦鼻涕也用,擦得袄袖子干了湿,湿了干,把袄袖子都擦亮了,起了光。大绳跳着跳着,谁也不知道何时何因便改成了撞拐,孙老先生说休息一小会儿,咱们蜂拥而出,奔到当院子,提起裤角子,一条腿对一条腿,拐上较功夫,来多少人就撞多少拐,撞得人仰马翻仍不停。还有拳打拳活动啥时替代了撞拐?没有人说得清楚,只要是小拳头攥紧,你的拳头打在我的拳头上,把手打得生疼而不喊疼,变红变肿不认输,不知道啥时候又变了弹泥球,我们的挎兜里揣的都是泥球子,课间没等先生出门,我们张牙舞爪动起来,整得桌子凳子乒乓响,我们都急着出门赌输赢,那时,我们可真热闹啊!……”
仨人正说得起劲,有丫环过来催促道:“夫人到了,那里摆好了果子,大家都快些过去吧,等着你们开戏!”
张澜跟随于松张萌过去给夫人请安,夫人拉张澜坐在身旁,问道:“咋穿着僧袍?”
张澜很不自然,第一次被女人扯袖子,尽管那是长辈,也挺不对路数,急回道:“习惯了,我刚来家,一时没合适的衣裳,原来在家时的衣裳早都小得不能再穿了……”
夫人对丫环吩咐道:“叫薛裁缝来家,给澜儿多做几身衣裳。”
张澜百般推托,夫人道:“没几个钱的事,穿僧衣在家里不方便,知道的是自己孩子来家,不知道的指不定又在胡说些啥?难知又到处传出些啥?你用不着客气,再推辞可就是见外了。”
说完后又自言自语一般补充道:“当年你爹跟我们可是从来不客气,当年的我们,过的那是何等地豪爽快活的好日子!轮到你倒学会了见外客气了。”
夫人这话看似无意,实则是在告诉张澜原来跟你爹爹就是老铁,两家就有过命的交情。
从于府刚回家,张澜被张萌拉进他屋,羡慕地赞道:“咱就认鱼和肉,看人家端上来一道道的好东西,咱别说吃,连听都没听过。”
张萌把话一转“我娘说咱张家人丁不旺,咱们都要及早完婚成家,我要跟婊妹订亲,爹说得先给你订了才可以轮到我。我跟于松说妥了,将美玲给你,叫你回来就商量这事,你可愿意?”
张澜在家那时,张萌还很弱小,当哥的一直肩负起保护张萌的责任,只要是有人胆敢伤害张萌,张澜必定出手,这次回来,才几年的光景,听张萌说出的每一句话都离不开钱、权的内容,眼睛里看到的和嘴里说的都是别人家如何的富裕,如何有钱,尤其是二叔在饭桌上说出张萌的不好之后,观察到张萌每日衣着华丽,说话张狂,做派轻浮,自高自大,目中无人,张澜说不明白竟对张萌有如此的厌烦,见他自私到为了这点小事竟把人从五台骗叫回来,微怒道:“这不是胡闹吗?我不愿意!”
张萌立时懵,急深度解释道:“于美玲可是个好姑娘!人长得好看自不必我说,她的美你是看到的。我娘也说过‘美玲那姑娘明事理,谁家若有造化娶回家,定是会有好日子过的。’她可是厉害的姑娘,说话大胆,做事大器,她决定下来的事,连知县大老爷都得照办,她是万人不及的好女子!你把事定了,我也好随后订亲。”
张澜听张萌为的自己订亲,对张萌的恶感更重,张萌哪里知道张澜所想?更不知他心已怒,仍续道“你若娶她,可说任事你都不用去操心,一生不会让你缺银子使,她娘早就为她攒下了丰厚的嫁妆,跟她订亲还不要咱的彩礼……”
张萌一直努力劝说,越劝张澜越恼,根本就没听进去,怨恨之意进一步加深,恨不能上前抽他两耳光。
张澜正恼怒中,老家人王铁来叫,张澜跟着到上屋,叔、婶已然等在那儿,叔叔道:“你爹妈走得早,当叔叔的就应该给你张罗,你也不小了,应该及早地把亲事订了,我也算是对得起你的爹娘。你人回家来了,于厚德一家都看好了你,咱两家做了亲后,你也有了靠山,不再耽误你练功的事。”
张澜见叔叔认真,没理由无故违拗大人的意,默不作声,叔叔征求问道:“你觉得可心吗?哪里不满意吗?”
张澜真没理由反对,刚才对张萌那是气话,这样的大事就不应该由张萌来办,他只会通过告诉张澜夸张地说美玲家多富有,吃的好,住的房子大,条件优越,张澜四、五年没接触过穿细布衣裳的混人,多少对这身上的臭气作呕,现在他做事习惯于奔着踏实去,在他的心目中张萌没有承办自己婚事的份量,张澜不是不愿意跟美玲订亲,而是生气恼恨他把自己骗回。
叔叔是长辈,长辈说的话不能不当回事,必须认真对待,才开口回道:“最好是等一年,我下山回来再说……”
话还没说完,叔叔不乐意了,微怒道:“什么话?你现在都十六了,就算你明年回得来,那也是十七岁了,你不急,别人怎么评说我们做长辈的?就算是咱们家都不急,人家姑娘今年都十五了,已经等你等成了老姑娘,别人家的好姑娘十三、四都出阁了,你让人家不明不白的再怎么等?”
张澜听出事态如此严重,面对这样的大事,这样大的恩情,当真是无法交待,如若不然,凭于家优厚的家事,或仅凭她俏皮的模样,绝不至于十五岁仍不出阁,张澜似做错了事,不敢再出声,低下了倔强的头,知道已经惹下了祸,哪里再敢拉硬强犟?把对张萌的气恼和怨恨早吓得退躲到水缸后。二叔继续说道:“咱不能再让人家一个大姑娘没有个影儿继续等着你了,你总算回来了,人家已经苦等了你两、三年,这可是咱们打灯笼也难找的好事,你订了亲,将来他家对你的帮助那是无法估说的,他于厚德对你的将来,那是有多大劲儿使出多大劲儿的。”
二婶在一旁接话道:“那于美玲长得多文静啊,只那份白净让人看了都心甜。”
张萌也进来从旁说道:“人家过的那是啥日子?将来贴补你的还多着呢,咱愿意,人家同意不同意还不知道呢?”
叔叔呷了一口茶续道:“先把事定下来,等你下山回来,我跟你婶把你们的婚事一完,你到书院再念书,赶上考试,参加乡试,将来考取个功名,于厚德在衙门再提携提携,仕途的路他熟,还能有你亏吃?你婶对你的事很上心,比给张萌办事还上心,明天我就找人说媒,按理说咱这是高攀人家,订下亲,你专心去练武功。”
事至此,张澜没理由再起刺儿,只能默认听安排。
求媒提亲过彩礼的事都很顺,用不上张澜,张澜只当任人摆布的木偶。张澜过了几天无事可做的休闲日子,几年来第一次轻闲,此时,心里头感谢二叔二婶的操办。没啥大事,正在灯下闲翻看张萌念的书,张萌从外跑进来神秘地问道:“你猜我打哪来?”
张澜这几日对他反感不减,反加深,张澜就没有从张萌的位置想过问题,其实张萌也已经是一十六岁的成人,别人家也早娶亲了,就差在张澜的身上。张澜不愿意跟他多说话,没搭张萌这茬,张萌继续说“我是从于松他家回来的,我去找于美玲了,告诉她说你明天就走,让她来。你猜她咋说?”
张澜仍在看书,没理会张萌在说什么。“她说今天太晚了,等明天天亮再过来。若是别的姑娘,我就拉她过来陪你说说话,对她,我不敢,她说明天来就明天,我可不敢对她强求……”
刚吃早饭,就见美玲带两丫环、两婆子进院。婶娘忙迎出去,喊住了狗,把美玲扯进屋道:“看美玲俊的,跟画上下来的人,快点上炕吃几个饺子!”
美玲笑着回道:“我刚撂下筷子,肚子再没有地方。听说澜哥要走,也没有什么好的,把家里的大青马牵来做个脚程,我娘看他穿的单薄,让我给送些衣裳来。”
婶娘一努嘴示意道:“身边有瓜子,你先嗑着,澜儿一会就吃完了,让他陪你说说话儿。”
张澜望一眼美玲,果真是长得俊俏,从前没细看美玲的模样。美玲见张澜看她,低头道:“昨晚我没来,为了是今天过来能送送你。”
婶娘在一旁打趣道:“看,从此我家澜儿就算有人疼了,我跟你叔也可退到后台了。”
张澜吃罢饭,一家人都出来送,张澜牵着马走在前,于美玲跟近两步,偷偷塞给张澜一方手帕,张澜立觉与美玲的距离感消失,拿眼偷觑别人,叔婶都没有紧跟上来,都知道给两个人让出一步,张澜虚望了眼家人和丫头婆子们,唯有好事的张萌跟着美玲上来听说声。张澜连忙偷袖起低声道:“你送这多好东西,我没啥东西能留给你。”
美玲小声道:“东西再好还能赶上人好?我就是看好你的人,在饭桌上说的那些话我都听到了,你真会说话,听得我心里美滋滋的,那话说得真好听,我可乐意听了,句句说到了我的心坎上,我们一家人都肯定了你,你就是上天送给我最好的礼物,这些日子恨不能立马就成了你的人,我愿意天天待在你的身旁。”
从她嘴里说出震耳欲聋的话,含有称赞的意思,让张澜感觉极受用。“其实我很羡慕大侠客过的日子,将自己溶入到江湖之中,仗剑闯天涯,天天过刀口舔血的惊险日子,历尽世间的沧桑,大山大川就在脚下,连鞋上带的泥土都是故事。”
这侠肝义胆的话从大姑娘嘴里说出,是有些生硬,多多少少有点不太适当,张澜猜她说的都是听来的传说,是说书讲古人对武林事的夸大。美玲见张澜默默望着,越加激动“我从骨子里愿意能跟男人一样干大事,除强扶弱做英雄,铲尽天下之不平,轰轰烈烈当好汉。”
美玲把激情满怀的话说出,仍是难于释怀,还觉不够解渴,伸手从腰间解下粉红腰带,心儿突突的乱跳,道:“你系上!就顶算是我相陪在你身边,也时时记着家里亲人在牵挂着你。”
张澜见她脸上白里泛红那少女的羞态,十分可爱,风儿吹乱了她那黄而细直的秀,很显柔美,让他联想到妈妈,见她这顿大胆的举动不禁怦然心动,听她于肺腑的话,激动得眼中湿润,说道:“放心吧!”
骑上大马,向送行的众人挥手告别后,催马扬鞭,那马儿如离弦的箭一般,张澜只觉得耳边生风,马儿奔跑迅之极,片刻消失在远方。美玲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闹不清张澜让自己放心什么?是答应好好做大侠?还是让自己免去对他的挂念?呆呆的直望到他消失在视线之外。
欲知后事?请往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