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即将开始,夏宫的偌大前厅,以前是宫理到处打滚奔跑的地方,此刻却灯火通明。水晶灯在半空中靠隐形推进器漂浮着,长桌上摆放了帝国来自各个属地星系的食物与食材,人们觥筹交错中交换着神色,用寒暄的废话共鸣出恰到好处的喧闹。
直到宫理的身影走入了前厅。她没有佩剑,还是穿着标志性的猩红色军装,军靴的硬底踏在地板上,及腰的银色波浪长发覆盖后背,多少人形容她的容貌如同王都上空那两颗银白色的恒星。
在这里的不只有等待宣判命运的贵族们,也有很多作为中间人协助谈判的公国王爵。他们在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后,迅速爆发出和气热闹的笑容,隐含恐惧强撑面子的朝她簇拥过来。
宫理也露出笑容,她笑起来有种孩子似的天真,举杯走向一些曾经认识的帝国大臣,像是叙旧怀念似的与他们打招呼,甚至聊起夏宫的变化。
那些大臣两股战战,却又要努力露出“我们曾经多亲密啊”
的表情,和她恰到好处的谈及一些往事。
宫理最终在一团和气的寒暄中,笑道:“难道是我让他为难了?还是说他此刻正在涂脂抹粉?”
与此同时,在二楼,甘灯仰头靠在轮椅的颈托上,挽起袖子,看着装满荧光色液体的针管,注入他手臂内侧的淡青色血管中。
冈岘解开他上臂衬
衣外的束带,将针剂全部推入。
他臂弯内侧,数根血管微微凸起清晰可见,更有七八个泛着青紫色的针孔,都是过度使用高强度抑制剂的结果。
而此时,宫理嘲讽的话语正从一层的大厅中传上来,甘灯手指微微捏紧,蹙起了眉头。
有些公国的人在尴尬的赔笑,也有一些帝国的大臣贵族不敢笑。
冈岘咬牙道:“谁能想到,她是这么个混蛋!就完全不顾您当初养育她的恩情了——”
甘灯仰头道:“恩情?恐怕是血仇吧。”
冈岘拔|出针管,将自愈合胶贴按在针孔处,但抑制剂针孔总是不能很好的愈合。甘灯手指也按上去。
冈岘:“可明明帕彻尔亲王的死跟您没关系。要怎么才能让她相信您……”
甘灯笑出了声:“你不会以为,她是因为仇恨才要进攻帝国吧。还是误会解除,我们就可以笑着和谈了?”
冈岘看着他。
甘灯的黑色瞳孔在昏暗的二层侧厅中闪着微光:“权欲、食欲、贪欲,不过是这些罢了。她是个怪物。”
甘灯恨她吗?
冈岘看不出来。
主席比以前更让人看不懂了。
但甘灯轻声道:“做好准备。哪怕今天要在夏宫的所有人陪葬,也要杀了她。”
冈岘一凛:“是。”
在这场要杀宫理的局中,连甘灯自己都是诱饵。
在所有人的万众瞩目下,二层的某处半圆形露台的帷幔掀起,他坐在轮椅上的身影显露在所有人目光中
。
其实帝国内的贵族大臣们,也并不是都见过他,更别提一些遥远公国的王爵。许多人都震惊的望向露台。哪怕是见过他的人,也在此刻心里一顿。
他黑发朝后梳去,穿着深灰色的软面料西装,坐在悬浮轮椅之上,眉眼如烟。雌雄莫辩的美丽,被他淡青色的下眼睑与微凹的病容削弱,也显露出一种醇厚中微苦的调和。
目光冰冷且不可侵犯,却嘴唇柔软且颜色浅淡;西装袖口一丝不苟的被蓝宝石袖扣拢紧,面颊上却有墨滴乱点似的几颗小痣。
就像是艺术家倾尽全力,以冰冷白色大理石雕刻出肌肤柔润、布料软褶的神人塑像。而一切视觉上的柔美幻觉,都会在实际触碰到他目光的瞬间被戳穿。
宫理心里第一句话是:他剪头发了。
此刻,甘灯遥遥举杯,露出一丝微笑:“宫理王爵远行一路辛苦了。”
宫理也举起酒杯:“也不算太远,我距离最近的驻军就在四个光年之外。”
这是彻头彻尾的军事威胁了,周围许多将领已经露出了不安的目光。
甘灯却一如既往的沉住气:“那也辛苦了。帕彻尔公国与王都的气候重力都不太相同,不知道宫理王爵适应的如何?”
宫理看着二楼:“还行,就可惜我不太适应仰着头说话。”
她对他伸出手,像是邀请。
只是这邀请的手势更像是请他跳舞,她微微躬身。
甘灯看了她一会儿,半晌道:“只可
惜我这样的病躯并不适合进入舞池。不如宫理王爵跳舞累了,再来与我叙旧聊天。”
他说罢,转身朝幕布内而去。
宫理的信息素忽然朝四面八方释放开来,不仅仅是信息素本身,更有一种强大到恐怖的威压,随着信息素倾泻开来。
甘灯却感觉血忽冷忽热,太阳穴两次几乎要疼的炸开了,他大口呼吸着颤抖着,整个人朝前倒了下去。
他先听到了自己的义肢膝盖砸在地上的钝响,以及按动了控制钮的滴声。
宫理的信息素就像是收放自如的海浪一样,她收回后,毫无抱歉之意的抬起手:“抱歉,没控制住。向大家赔个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