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部轻喜剧。
而松
虞从未拍过喜剧。
故事的女主角是一位耽于幻想的小说家,年过三十,还没有写过一本成功的作品。但尽管无人赏识她的才华,她依然坚持创作。哪怕这意味着她只能住在地下室里,众叛亲离,离群索居。
男主角则本来是一个年轻的小偷,却因为被人追杀,而误打误撞地闯进了她的家里。
那是一个雷雨天。
小说家迷迷糊糊地醒来,闪电从头顶劈过,狭窄的天窗里,一点亮光照亮了床头那张俊美而年轻的脸。桃花眼微微眯了起来,小偷紧张地握住了藏在身后的凶器,他从未杀过人,甚至也不想伤人,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就在这时候,小说家揉了揉惺忪的眼睛,一脸梦幻地说:“我在做梦吗?小说成精了?”
接着她穿着睡衣,从床上跳起来,给了年轻人一个大大的拥抱。
而小偷尽管浑身僵硬,内心却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紧绷的手腕垂了下去。
原来她竟然深信小偷是一个不存在的人,是从自己的文字里活过来的完美纸片人。
接下来当然是一段《开罗紫玫瑰》式的,阴差阳错的同居生活。
小偷为了能暂住在地下室,躲避全城的通缉,也就顺水推舟地回应了对方的幻想,扮演一个被塑造出来的角色。
这其中自然发生了许多啼笑皆非的故事。
小说家开始围绕着这个角色,进行新的创作。而无论她写了什么,小偷都要想尽办法
去帮她在现实里实现。
他屡屡险些穿帮,但是又惊险地圆了过去。
另一方面,两人尽管在地下室里过着鸡飞狗跳的快乐生活,但他所牵涉的黑帮情仇也始终是背后悬而未决的张力,如同一只深而重的漩涡,随时要将这两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给席卷进去。
很难想象编剧小艾只是一名学生,她的剧本写得既扎实又老练。并且不同于时下的大部分屎尿屁低俗喜剧,这部电影所传达的,是一种更高级的喜剧审美。
幽默与张力,始终来自于层出不穷的巧合与误会。又在这些误会的形成与解决中,巧妙地推进了主角之间的彼此理解。
小说家和小偷之间的关系开始于谎言、欲望和虚荣心。
但最终却也像是剥洋葱一般,逐渐脱掉了那层喜剧的皮,得以展现出彼此的赤子之心。
尤应梦的表现是非常颠覆性的。
她并没有为这个角色而刻意扮丑,但那种松弛而自然的表演,有别于此前她所诠释的任何角色。
这才是最难得的,她抛开了所有的表演技巧,在真正演一个闪闪发光的普通人。
看到她出现在镜头前的一瞬间,松虞就明白,她的长假到底是起到了作用。尤应梦的确是从过去走了出来,否则她不可能贡献出这样脱胎换骨的表演。
而这也正是松虞想要的:这是一个小人物的喜剧。恰恰是这种没有痕迹的、生活化的表演,才最能消解剧本本身的
强戏剧性。两者完全相得益彰。
就这样相安无事地拍了一段时间,剧组没再出过什么临时状况。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认为影片是否极泰来。
直到某一天下戏,松虞有事去化妆间里找尤应梦。
对方并不在。她推开门,只看到居豪一个人坐在化妆台前,嘴里振振有词,或许是在背台词。
松虞转身要走。
但他从镜子里看到她,眼睛一亮,已经冲了上来,先她一步将门重重关上。
砰。
门板被勾上时掀起一阵风,刮过她的脸。
而居豪就站在自己身后,站得很近。
角落里的一盏橙灯,光线在墙面游曳。
若即若离的距离,青春的体温。
于是松虞往旁边站了站,微微蹙眉道:“有事吗?”
对方一脸热忱地低头望着她。
朦胧的橙光将这双眼照得尤其明亮。
“陈老师,我觉得我们需要谈一谈。”
他说。
松虞抱臂,抬头看着他:“谈什么?”
居豪深吸一口气,目光反复在她脸上逡巡:“您最近一直在躲着我,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