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日子过到这步田地,这只她视如祖根的手镯不得不葬送在自己的手里了,她跟在春迎的身后,看着他脚下不时停顿去踢着路上的石子,一脚将石子踢出去很远,他便笑得合不拢嘴,车子更是被他推得东倒西歪。
通往古林镇这十几里平坦的路途,郝春迎始终抱以期待,从他没有章法走路的姿态就能看出他是非常兴奋的,平时只有逢年过节买春联和点心柿饼才能跟着母亲去逛一圈,每一次都会使他大开眼界,那里的集市,道路,建筑,热闹的景象和商贩们的叫卖都对他有着深深地吸引。
在一所兑铺前,郝春迎终于等到了一步三回头的母亲,张翠莲手里紧紧握着兑换来的一百三十元钱,额头上浮现出一层汗水,对着郝春迎说:“走!去布市!娘去给你扯一身新布!”
娘俩去完布市又找了一家理店,修了修春迎已经长到耳根的蓬乱头,修完头又找了一家门市,买完烟酒张翠莲又称了二斤糖果,随后这娘俩就近在一家牛肉汤馆坐了下来,俩人敞开肚子一人要上了一大碗牛肉汤,张翠莲极力克制着自己的口水,但还是在嘴唇触碰到碗沿的那一刻,拢不住的口水回灌到了碗里。
胡椒与香葱搭配出来的浓郁味道一直冲撞在郝春迎的口腔内,以至他还没有品尝出牛肉的滋味时碗已见底,他气恼自己将这一碗牛肉汤喝得太快,一瞬间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梦想,将来他一定要攒钱养肥一头牛,每天从它的身上割下一片肉来熬汤喝。
张翠莲用手巾擦了擦嘴,抬起头对郝春迎说:“咱娘俩也算浪上这么一回,还想不想喝?”
郝春迎不假思索地点头,张翠莲笑着对他许诺:“等今年收成满了缸,明年开春的时候娘再带你回头浪一回!”
当天夜里张翠莲就把村里几十年的老裁缝于白头请进了家里,她掏出香烟又倒上了一杯白酒,毕恭毕敬小心端到于白头的跟前,恭敬地说道:“有劳于叔给我家春迎量一量,尽量做到合身些。”
于白头接过白酒一饮而尽,从腰里拿出皮尺在郝春迎的身上量着,边量边问:“咋突然给娃做新衣裳?”
张翠莲沉了沉气还是将心底的想法说了出来:“不怕白叔您老笑话,春迎这孩子都成人了,也到了该寻媳妇的年纪,我想给他寻一房媳妇,只靠我这个当娘的也不能照顾他一辈子不是?”
于白头听后再也不在多问,量完尺寸拿起张翠莲交给他的布料,并拒绝了张翠莲事先摆出来的香烟说了一句:“可怜天下父母心呐。”
张翠莲趁着夜色又来到了村里很有名气的媒人门前,刚想上前敲门她又急忙退了回去,这说亲只要自己给的礼钱足她可以确定媒人会答应自己,但这一举会不会又给自己和春迎在村里弄出来动静,一传十,十传百,就怕被那小人在暗中搅合,搭上钱财也说不成一门亲事。她思考了一会儿后决定明天再去一趟古林镇,寻一个外乡能说会道的媒人,最好再说成一门外乡不知自己底细的媳妇。
郝春迎蹲在地上眼巴巴看着张翠莲多变的神情说:“我不娶媳妇。”
张翠莲气道:“我也不想给你娶,你知道娶一房媳妇要花多少钱?你要是个女子我还至于愁成现在这副德行?可惜你是个带把的而且还是个傻子!”
郝春迎听完这些话缓缓低下了头,双眼瞬间生出一层水雾,扣着指甲躲避着张翠莲气愤的目光。
张翠莲意识到自己把话说得太重,站起身摸着春迎的后脑说:“是娘不对,娘这是愁呀,生你养你咋能不管你呢,人家有的你也该有,人家没有的咱也要有,穷能算得了什么,穷有穷的办法!明天咱们再去一趟古林镇!娘的再喝一碗牛肉汤!”
黎明时分娘俩又一次前往古林镇,而这一次郝春迎没有以往的那种期待,他甚至有些惧怕,他不懂得婚姻可以说是恐惧婚姻,自己实在想不明白如何与一个素未谋面的女人站在一个屋檐下,吃在同一张饭桌,睡到同一张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