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方对这件案子很上心,当天晚上,第二轮审讯又开始了。
还是那间小小的审讯室,还是那个花白头的老警官。不同的是这次他面前有个大灯泡,起码5oo瓦,又亮又热。他被照得眼睛都睁不开,头上汗如雨下,内衣很快就湿透了。
看样子今晚这一关不太好过,他想。那个老警官外表和善,其实很厉害很难缠。
老警官又拿出了老刀牌香烟,不过他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没有扔给他,而是放到他面前。他还是没拿。
老警官笑了笑,把那根烟叼到自己嘴上,点燃吸了几口。
“怎么样庞先生?”
他问道:“这回我们能不能谈谈?”
庞金海执行既定方针,双臂交叉放在胸前,连头都不抬。
老警官翻了翻桌上的文件,又问:“你和林永年是好朋友,和林太太曾经是邻居,没错吧?”
庞金海抹了抹头上的汗,一声不吭。
老警官只好继续唱独角戏:“林永年死后,他的汽车一直是你在开,结果你用这辆车把林太太给撞死了,而且就在她家门口。如果说这是巧合的话,那未免也太巧了吧?”
庞金海竖起耳朵,听他怎么往下讲。
“如果不是巧合,那问题可就严重了,”
老警官沉声道:“难道你是故意把林太太撞死的?”
庞金海猛的抬起了头。这个隐秘的伤疤终于被揭开了,血淋淋的暴露出来,触目惊心。
老警官注意到了他的反应,盯着他问:“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有!我有!我疯狂地爱她!我为她付出了一切!苍天在上,我杀她是迫不得已!我没办法!
庞金海心里在呼喊,但嘴还是紧闭着。他不想说出来,他的痛苦和无奈没人能够理解。
老警官等了一会儿,失望地叹了口气:“你不说,我只好代你说了。从种种迹象判断,你故意撞死了林太太,这是谋杀。原因是什么呢?为财?为仇?还是为情?”
他停了停,接着说:“要我猜的话,我猜是为情。林太太要和你分手,所以你一不做二不休。”
哼!我高估了这个老家伙,原来他并不怎么聪明!
庞金海抬起头笑了。这笑容是那么可怕,老警官不禁哆嗦了一下。
“你笑什么?”
他厉声问:“难道我猜的不对吗?”
庞金海的头又低下去,恢复了原来的姿势,双臂交叉放在胸前。
老警官在巡捕房干了一辈子,这么顽固的犯人还是头一回碰上。他终于忍不住了,拍案咆哮:“笑什么?你这混蛋!说!你笑什么?”
庞金海还是一动不动。
老警官怒吼道:“你以为只要不开口,神仙难下手?做梦!你蓄谋杀人的证据已经很充分了,不管你开不开口,最后法官都会判你死刑!庞金海你完蛋了!死定了!而且将要臭名远扬!你的丑事将登在报纸上,全上海乃至全中国的人都会看到,都会议论你唾骂你!”
这些话像炮弹一般噼里啪啦射过来,庞金海的神经被炸得支离破碎。不用等到法官宣判,他觉得自己现在就要死了。
他头痛欲裂,心脏一阵阵抽搐,浑身因脱水而难受得要命。他感觉自己好像飘起来了,整个审讯室都在围着他转,像跳华尔兹似的。
不知过了多久,他睁开眼睛,现自己躺在拘留所的牢房里,那些人渣正围着他狞笑。这时他才明白,刚才自己昏死过去了。
他活到四十多岁,昏死过去还是头一次。他真希望自己不要醒来,就这么死掉多好,一了百了。可恨那些人渣把他踢醒了,他的苦难还没有结束,还要继续受煎熬。
他有着强大的内心,一直相信事在人为,也一直牢牢掌握着命运的缰绳。但这一次他知道自己彻底完了,没救了。他被牢牢地禁锢在这儿,就像一只掉进捕鼠笼的老鼠,聪明的头脑和随机应变的能力全都没有屁用,死神正狞笑着在前面等他。
绝望的情绪像利齿一般撕咬着他的神经,这种绝望甚至比死亡本身更可怕。
审讯还刚开始,他的精神已完全崩溃。
第二天,也就是12月6日,公共租界警务处长道森接到了这件案子的详细报告。
道森对此案很感兴趣,这主要源自于他的夫人露西。
此案的诸多特征与车祸不符,看起来更像是谋杀。从已掌握的证据判断,庞金海有重大作案嫌疑。但他的作案动机是什么呢?情杀?仇杀?财产纠葛?抑或另有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