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想起来也不晚。于是尤里开始正常地走路。
既然贝洛不起床,他就自己在附近散散步,在屋里干等着实在太无聊了。
远处隐约有人声。尤里向声音走去,来到一处果树园外。
园子只比普通人家院子大一点,里面的果树有好多种,尤里只能认出李子。
一男一女两个村民正在采摘果子,看到尤里,他们停下手里的工作,很亲切地对尤里打了招呼。
尤里礼貌地做出回应。他心终暗暗疑惑:我明明是陌生人,他们看到我怎么一点也不吃惊啊,就像他们已经知道我是谁了一样……
背后传来小狗的吠叫声。尤里回过头,视线向下,看到一只混血小黑狗和一只奶油色拉布拉多。
小黑狗冲他狂叫,拉布拉多还挺冷静。拉布拉多穿着深蓝色背心,身上除了牵引绳外还连着像扶手的东西。
尤里认出了这套装备,看来它是条导盲犬。
狗的主人就在旁边。她是一位目测有八十岁以上的老妇人,戴着墨镜,看来确实是盲人。
尤里主动和老妇人打招呼,老妇人的态度也很平静,也好像已经认识尤里了。
离开果园后,尤里继续在小村里散步,沿着坡道走向地势更高的地方。
之前坐车回来的时候,当车子和村落有一定距离时,尤里远远看到村子最高处有个很特殊的建筑。
是一团灰色,像是城墙遗迹,也有点像修道院什么的。尤里很好奇那是什么地方。
昨天他光顾着和贝洛聊别的,一时没想起来问。
现在时机正好,他打算过去看看。
如此迎客
尤里沿着蜿蜒的坡道来到村子另一端,也就是山坡的最高处。
他如愿找到了灰色建筑。这是一座无人居住的石制大屋,环绕整个村子的树篱在它身后收拢。
之所以尤里一眼就看出“无人居住”
,是因为大屋外墙和石阶上到处都是风蚀痕迹,门窗都不见了,也没有安装新的,只留下内外通透的一个个方洞,在外面一眼可以看见内部,里面没有任何摆设和装修,只剩下最基本的房屋结构而已。
尤里走进大屋内,漫步到了一个像是舞厅的大房间。
这里两侧共有六根石立柱,每个立柱上都雕着不一样的浮雕,浮雕的细节被侵蚀了很多,但还能看出大致形态,它们两两一组,描绘的分别是各类草木花卉,高山与河流,太阳和月亮,每组上都有表示风的线条。
大厅尽头,有一些东西吸引了尤里的目光:是一套带画板的画架。
木画板上有贴过东西的痕迹,应该是裱过纸张,纸已经被画师拿走了。画架旁摆着凳子,凳子上还有个速写本,画架槽里有一些小小的铅笔头。大概是哪个村民留下的吧。
尤里走过去,抬起头,顿时明白了画具的主人在做什么——他在摹写拱顶上的古画。
大厅拱顶上有一副斑驳的画作,受损挺严重,估计是长时间缺乏保护,现在想救已经晚了,所以有人在这里抓紧时间临摹。
通常这种画作都是宗教题材,但这幅画并不是。
古代宗教画都有特定套路,比如拿着剑的是谁,踩着龙的是谁,吹喇叭的是谁,和羊在一起的是谁……哪怕画师不同、技法不同,也可以从这些特征判断出画中人是谁。
而这幅画不同,画中人没有任何传统角色特征。
整体来看,画面描绘的是一群人在山林花丛间奏乐、起舞。再仔细看,这些“人”
好像不全是人:其中有的人身材极为矮小,长着巨大的鼻子;有的人背后有隐约可见翅膀,一些翅膀类似蝴蝶,还有些类似蜻蜓;有的人身体上缠绕着藤蔓,手指尖上长出小小的嫩芽;有的人身在溪流中,腿藏在浪花里,身边有鱼儿跃出水面……
画面的最中心,各种花草繁茂生长,形成一个圆形装饰框,框内有更小的人,他们脚下也有些花花草草,但身上没有翅膀或枝丫,形象看起来比较朴素。
拱顶画古老朴拙,尤里一时分辨不出这种框内的“小”
人是表现什么。可能是表现儿童,也可能是画师在试图表现透视关系。
人物们的衣着也很有意思。有些人衣着暴露,像是茹毛饮血的年代,也有些人穿着类似中世纪风格的衣服,而且人物风格的时代感与房子的建筑风格不太相符。
起初尤里猜测,可能画师本人生活的年代比较近,他故意描绘古时的人物,但即使如此,他使用的技法也不该是这种古老朴拙的感觉……
大屋的建筑风格也有点古怪。它绝不是本地的中世纪遗迹,看不出到底是什么风格,充满了混搭痕迹,外轮廓像十七世纪以后的建筑,大厅像佛罗伦萨万神殿,大厅外的回廊又带了点土耳其风格。
其实它更像纯粹的现代建筑,是现代人把喜欢的风格随意搭配在一起……可是现代建筑怎么会有如此严重的自然风蚀痕迹?
一时也琢磨不出个所以然,尤里暂时放弃了。
他低下头,把目光投向凳子上的速写本。
虽然尤里不是人,但他以人类的身份接受多年教育,还读完了美术类大学,他看不懂果树园,却能看懂这里的东西。
他完全被这间老宅、古画和速写本上的内容吸引住了。
速写本只用了不到三分之一,后面还有大片白纸。
尤里翻开空白部分,坐了下来,拿起画架槽上的铅笔头。
尤里望向拱顶。他也想画画上面的人,不是完全临摹,而是参照着画上的人物,保留他们本来的姿态,用自己习惯的画法重新画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