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道:“平日府里也有逢着生日吃一回素面,竟从没吃过这样的,且这面条也比旁的有嚼头,大嫂子这里果然样样都不比寻常的。”
李纨道:“不过是粗食罢了,这面条用的麦心粉,揉的时候多搁鸭蛋少用水,吃起来就筋道些。”
迎春道:“这浇卤样样不同又样样好吃,我也吃得动不了了。”
惜春笑道:“果然我这次聪明了,只跟着兰儿吃,真是行家。”
李纨笑道:“他吃的比旁人多,自然多得些经验。”
黛玉听了忍俊不禁。细声道:“平日吃饭也不觉得,今日见了大嫂子这冷淘的铺排,方觉得这古人说五味调和竟是大有道理的。甘酸苦辛咸,种种配伍,细想之下,妙不可言。不仅这一菜如此,一席一宴更是如此,这么一来,饮食之道竟是深不可测的。”
李纨笑道:“你果然心细,确是如此。上古时,调味不过盐梅,慢慢地五味皆被人所用,且细分之下,便如阴中另有阴阳一般,这咸中也可另分五味,细致处也通大道。”
迎春点头道:“便是阴中阳,阳中阴了。”
略说几句,待素云几人都用完了饭,估摸着贾母处也该用完饭了,便一起往上去。
到了果然贾母等人已在厅里坐着说话,见众人来了,笑道:“又偏了你们大嫂子什么好吃的?”
众人上前请了安,惜春笑道:“今儿跟着大搜子吃个有说道的粗食,我们都吃得动不了了。”
贾母听了,笑道:“你也是大家小姐,说出动不了了这话来,到底是怎么样的粗食?”
几人便七嘴八舌得说得一边,湘云笑道:“好啊,你们偏趁我来偷跑去吃新鲜的,这是要气我呢。”
黛玉笑道:“你跟着老祖宗吃还能不好?且跟兰哥儿一桌子吃饭,只怕你撑破肚子。”
惜春便跟贾母道:“老祖宗,兰儿吃了五大碗面。”
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比划那葵口碗的样儿,又道:“如今他刚泡了药澡,一天要吃五六顿,早上起来吃大碗饺子。”
贾母乐得合不拢嘴,点着她的鼻子道:“我怎么听得四丫头话里一股子酸劲儿,想是看兰哥儿胃口好,自己亏得慌。”
黛玉道:“老祖宗可别说了,我刚还说不能跟兰哥儿一起吃饭,他吃起来实在香甜,我一个没忍住,也吃多了。”
贾母道:“过来我看看,晚上可不兴多吃,你们比不得兰哥儿如今的体格儿,吃多了可小心存了食。”
黛玉道:“最可恼就是如此,偏我走了这一趟,想起兰哥儿吃面的样儿,又觉着刚才该再多吃几口的。”
众人听了都撑不住笑起来。
贾母又问李纨:“太医月月来,都说壮实,只可惜那药浴的方子却不得知。”
李纨道:“我特让人与我兄弟打听了,原是我娘得的方子,后来她去了,恐怕只有我爹知道,如今我爹也没了,家里更无人知晓了。我这里还得些药包,我几个兄弟都没听说过这事。这方子竟不知道去哪儿了。”
贾母道:“可惜了的,兰儿的身子骨眼见着壮实起来,可见是个有效验的。你娘将方子与了你爹,与你的药包,也是将方子留在家里的意思,只是男人多半粗心,或者也没当回事。”
李纨点头道:“若不是我陪来的嬷嬷提起,我也不记得这事,且从前也没见谁用过,并不知道真有效验。”
贾母问道:“那太医怎么说?”
李纨道:“上次太太让给了两个使过的药包,已给了,究竟如何却不知道。”
王夫人起身道:“上月问了,那太医说他们几个人一起,竟也只能认出其中不到三成的药材来。且识得的药材,也不是易得的。人参是百年以上的,灵芝是百年紫芝。问及适用的人,倒是没说定要五岁以下才能泡。”
贾母沉吟片刻,道:“他们连药材都认不全,如何能说得谁人适用的话。”
又问李纨:“那使过的药包可还有?若有时,再给太医院几个,若他们能拼出这个方子来,能让人用了,也是你的一件功德。”
李纨道:“那药包除了樱草她们拆两个做了香囊挂在兰儿房里,余者都晾干了收着,下次便都给了太医罢。”
王夫人道:“且先送去我那儿罢,我们也多寻几个人试试,或者这个不认识的那个认识也未可知。”
贾母点头道:“便这么着吧。”
李纨忙应了,吩咐素云回去将使过的药包都送去王夫人处。
迎春问湘云住处,湘云问翠缕,翠缕道尚不知住何处,东西先都放在老太太房里了。李纨听了便道:“这大热天的,还要跟老太太挤一床睡不成。不如在哪个姐妹屋里安张床,又得说话又热不着。”
贾母听了便叫凤姐,道:“那就还在迎丫头屋里放张床吧。”
湘云上来抱着贾母胳膊道:“老祖宗,便把我置在林姐姐屋里吧,离得二哥哥也近,我们还商议事儿呢。”
贾母笑道:“好,好,你们在一起就淘气。那就在林丫头屋里吧,只是你林姐姐身子弱觉又轻,你可别叽喳个没完,若被赶出来我是不理的。”
湘云好一通歪缠,黛玉便对紫鹃道:“你且跟着去帮忙布置吧,云儿惧热,将冰盆挪到她床前,我用不着那个。”
紫鹃应了便跟着去帮忙收拾。湘云放了贾母,挽住黛玉胳膊,笑道:“果然林姐姐疼我。”
晚间两人进了房,紫鹃翠缕伺候二人梳洗罢了,雪雁给黛玉端上来一盅汤,黛玉喝了又漱口。湘云便问是什么,黛玉笑道:“我容易疰夏,这是大嫂子给的方子,叫做五汁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