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氏道:“你怎么就知道个吃?!大早上的,什么活儿都没干呢,吃什么吃!”
灵素不解道:“那这粥不就是大早上吃的么。”
那三个都一噎,杨氏咳嗽一声道:“那怎么能一样?翁爹是上了年纪的长翁,要滋补身子的。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咱们自然都该敬着才好。咱们小辈,身子正强的时候,一早干些活出些力,再吃东西也香不是?!”
灵素道:“这还都按年岁来的啊?”
话刚问完,就听后头一个沉闷的声音道:“照你说该按什么来啊?”
杨氏妯娌几个都赶紧开声唤道:“翁爹早。”
灵素回头看到方赟正站在后头,看那样子是从后院里路过,灵素想起来方伯丰说的这一家子的复杂纠葛,自己叫翁爹好似不很合适,不开口又不太对,灵机一动道:“您老人家早!”
众人都是一愣滞,杨氏赶紧道:“粥已经好了,翁爹在哪儿用?”
方赟道:“嗯,先放堂屋桌上吧。”
杨氏赶紧答应一声。
等方赟走远了,牛氏才埋怨灵素道:“你不会说话就少说话,什么按年岁来的,尊敬翁姑这样的事儿你爹娘都没教过你?!”
灵素老实地摇头:“没有,我们那儿都是看能耐说话。”
那妯娌三个张了嘴不知道怎么答她才好。
灵素又问要自己做什么活计,她们妯娌三个各人一摊事,都不乐意有人横插一脚,推来阻去半日,都说自己不要人帮手,灵素便说在边上跟着学也好,还是没人乐意带她。最后杨氏道:“你想学做活计,就外头看看去吧。村里人家做活的婆娘们多了,你要一天能学一件,也够了不得的了。我们这儿总共就三个人,能教你多少!”
灵素听这话有理,便不再缠着她们了。
那三个这才松了口气。
虽说如今是一日两顿饭的时候,孩子们早起却有喊饿的。马氏便通了一眼火,做了一大锅子疙瘩汤,连大带小都对付了一口。灵素还没出门呢,神识往那头一扫,撅起嘴巴:“又躲着我吃好吃的!”
她如今真成个凡胎了,昨儿下晌吃的晚饭,这溜溜一晚上过去了,是真饿啊。可那炭炉她也不会用,那边眼见着不带自己吃,想起方伯丰过了许多年这样的日子,心里替他难受。
想起方伯丰,她又想起怀里那十文钱来了。
有样学样地从东边的门里出去了,顺着村路往村头走去。这后山峪沿河依山,整个村落像个牛肚儿的形儿,两头住家少,中间蜿蜒着聚居了多半的人口。方家是后山峪的老姓,方忠当年发达了,选了处好地方盖的宅子,正在村子中间,往前后去都方便。灵素沿着路走了没多会儿,便见着了方伯丰说的“茶摊子”
。
几张芦席平铺搭成的棚子,底下一辆卸了轮子的平板车靠着前后四根木棍支在地上,板车上头就是几个炉子,上头放着水壶煎锅蒸笼之属,挨着板车是一个砖砌的锅台,上头架着一口大锅,正冒热气。
白地上又有四五张四方木桌子,边上围放着板凳条凳,各自颜色迥异材质不一,也不知哪里凑来的。这会儿有两张桌都坐了人,各人跟前大陶碗的汤面,还有小笸箩里热腾腾的馒头蒸饼。边上还放着担子挑篓,想来是早起赶路的过路人。
这村头紧挨着官道,可以去左近两个镇上,听说一直走还能走到县城。不过寻常无事也没人跑那么远地方去。
灵素打量了片刻,又往那摊子跟前凑。一个头上包着蓝花头巾,收拾得极为利索的大娘抬头看见她,因笑道:“姑娘也是赶早的赶集的?要吃点什么?今儿的汤是大骨棒子熬的,要不来碗热汤面?还有馒头和糖包子,也有热粥。”
灵素眼睛直往那摊子上一溜锅笼里瞧,简直什么都想尝一尝。
边上一个帮手的小媳妇收了碗筷过来,看了灵素一眼,对那大娘笑道:“娘可说错了。什么赶早赶集的,这是方家昨儿新娶的媳妇!”
大娘立时“哟”
了一声,停了手里的活儿看了灵素一眼,笑道:“昨儿刚成的亲?还是新娘子呢!这大早往哪儿去?”
灵素眨眨眼睛道:“我出来看看哪儿能吃饭。”
大娘乐了:“唉哟,哪儿能吃饭,这左近说起来,头一个就得算我这儿!新娘子不知道吧,从前伯丰娘就老带他来我这里吃早饭,村里念书都得打这头过。后来他出息了,去镇上念书了,才少见了。新娘子想吃点什么啊?”
灵素道:“那我先吃碗面吧。”
面她好歹昨儿吃过一碗,还是知道的,想了想又把那一串钱给掏了出来,给大娘看道,“您看这钱够吗?”
大娘见她这般行事,倒是一愣,笑道:“新娘子,我们这里素面五个钱一碗,荤面八个钱一碗,你要素面要荤面?”
灵素道:“什么是素面什么是荤面?”
大娘道:“素面就是葱油菜丝干豆腐的浇头,荤面是另加块大肉。不过汤都是骨头汤的,这个你放心。”
灵素心想自己这十文钱也就够吃两碗素面的,若吃了荤面,万一晚饭也没个着落,可就惨了,遂道:“那我来一碗素面吧。”
大娘笑一声:“好咧,新娘子那边捡个地儿做,老身这就给你煮。”
灵素挑了个最近的位置坐了,伸了脖子看大娘如何动作,只见她拿一双长筷子从一旁的大笸箩里挑出一团面条来,往一边煮开的大锅里一放,一只手执筷子搅动面条,另一手从灶台边取下一个粗陶大碗来,看着像个小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