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氏皱眉,她道“娘娘,臣妇斗胆,狩猎宴是在城外的鸣翠山举办,此时正是大雪积压,平常人出入都十分危险之时,更何况娘娘现在怀有身孕,更不当涉险。而且,那日来客甚多,鱼龙混杂,难免不会混进去什么人,若是冲撞了娘娘,可是大事。”
“臣妇知道娘娘身边有很多武功高强之人保护娘娘,但女子怀孕,到底不比寻常之时,稍有差池,悔之晚矣。其实那狩猎宴也就是孩子们骑马射箭狩猎,从面儿上看,也看不出什么东西来,娘娘若是想知道些什么,尽可以安排些人过去,或者臣妇事后也定会细细跟娘娘禀告,不必亲自涉险。”
伍氏说话之时明珞一直静静看着伍氏,听她说完才柔声道“多谢夫人,此事我当然知道,对我来说,什么事情也没有这个孩子重要,更不会不知轻重因着贪新奇,或者好玩,或者为了什么谋算就拿他去涉险。于我来说,其他的任何事情都可以再安排,唯有这个孩子,却是不可谋划与安排的,他对我来说,是这世上最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
旁人听了这话,可能会觉得肃王妃当然要重视这个孩子,因为这个孩子能让她坐稳肃王妃的意思,但是伍氏却听懂了明珞的意思,她只是纯粹的爱着这个孩子而已,她的爱也不会让人产生丝毫压力,只会让人觉得,被爱着的那个何其幸运。
伍氏看着明珞,不知是不是想到了什么,眼神有些伤感,她道“我们边关的许多女子,都羡慕娘娘,觉得娘娘不知到底是有何德何能,竟能独得肃王殿下专宠,又道,女子以色侍人,焉能长久。臣妇因着长期居于育婴堂的环境,见惯了女子之命皆多悲苦,身不由己,因此便自以为天下女子亦多如是,现如今见了娘娘,才知道,很多悲苦之由,并不只是因着身处的环境,其实更多是因心而起,自困其中罢了。”
因为她们多是把自己的命运系于男子之身,对育婴堂的女子来说,一直都觉得嫁人是改变她们命运唯一的机会。
伍氏说完看见明珞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什么“独得肃王殿下专宠”
“以色侍人,焉能长久”
实在有些逾越,忙请罪道“臣妇唐突,还请娘娘恕臣妇妄言之罪。”
明珞笑道“夫人不必多礼,本宫知道夫人如何有此感慨。其实北地女子多心性坚韧,这些时日我见到的,夫人,林夫人,云娜,还有平常见到的普通妇人,都是非京中寻常女子可比。只是,”
说到这里她面上的笑容慢慢消失,道,“只是这些时日因着药堂之事,本宫和育婴堂的女子多有接触,却现,她们原本是将士遗孤,最该自强自立,心性坚毅才是,但本宫见到的,很多竟然被教导的迷失了本性,只是以色为荣,以能得到男子宠爱为立身之本,实在令人有些痛心。”
伍氏垂,道“是臣妇失职。”
明珞摇头,道“不是你的错,也不是她们的错,只是朝廷未能妥善管理这一块罢了。前些日子,我查问过各地的育婴堂的情况,各处育婴堂皆是地方长官或是一方将领指派人打理,好坏皆取决于打理之人心思,各有弊病。药堂和药场只能助云州城的育婴堂一时之间有足够资金帮助更多将士遗孤,但将来我离开北地,育婴堂仍是本地地方长官决定一切,想来不久之后所有一切便又由那掌控之人说了算,很难预测将来是好是差。”
“这些时日我一直在想着此事,觉得育婴堂应该直接交由朝廷设立章程,如同各地官学和京中女学一般,直接隶属礼部,由朝廷委派官员直接打理,若是将来能少些战事,就将育婴堂收养的孩子扩充至普通的孤儿,说的远了些,不知道夫人对此有何看法”
伍氏道“若是真能如此,自然是件好事,一来有了章法可循,朝廷直理,育婴堂也有了保障,不必担心朝不保夕,存亡只在别人一念之间,二来也免了别人私心作祟,行些腌臜龌蹉之事。只是此事涉及朝廷制度,臣妇不敢奢望,王妃娘娘有此心,但凡有用得着臣妇的地方,臣妇必唯王妃娘娘马是瞻。”
“嗯,”
明珞笑道,“此事并非一朝一夕之事,但我已经去信京中女学学政讨论此事,想来也能很快有个章程,回头我们再议议,不过这事先还有个用处,你且先把此事透露给庞大夫人,看她有何反应。”
云州城历年的新年宴都是在新年正月初三举行,明珞怀有身孕一事在旧年年底十二上旬育婴堂的狩猎宴之后便传了出去,为了照顾明珞,这一年的女宴便特意选在了知州林琅的官邸举行,因为林家官邸就在赵铖和明珞暂住的府邸隔壁。
肃王和肃王妃难得在云州城过年,据说此次的新年宴为了照顾有孕的肃王妃,时间地点节目都是为了迁就肃王妃而定,往年的宴席多是晚宴,如此也好欣赏冰灯节目,而今年则是改成了下午就开始的白日宴,地点也由往年的庞府改成了林家官邸等等,总之这般量身定做,哪怕肃王妃怀有身孕,不露个面也是说不过去的。
赵铖本不欲明珞涉险,明珞就笑道“特地将宴席办在隔壁,我现在胎像也已经稳了,若是不肯去岂不是让庞文佑生疑你放心,我过去坐坐离开就是了。都是女眷,我又带了这么多暗卫,是在隔壁的林府,又不是庞家,不会有事的。”
赵铖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腹,道“不要吃那边的任何食物,若是有什么不对,不用顾忌任何事,直接暗号令侍卫控制住林府。”
“嗯,”
明珞道,“我等你回来。”
她叹了口气,道,“虽然我明知道你必定会赢,但是这里毕竟是云州,军营里的人都是跟随庞文佑征战多年的将士,又有杨荣睿,你的人又入不了城,王爷,我怎么想都仍是会紧张,您早点回来。”
如果他回不了,她必会觉得是因为自己害了他,因为这一世所有的改变,都是因为她的重生。
所以她低声道,“如果我等不到王爷回来,必定不会独活。”
庆安九年,正月初三。
明珞甫一踏入林家,就被林夫人亲自迎着到了大厅坐在了上位上,往年这个位置都是庞大夫人坐的,此时庞大夫人则是坐在了她的下处。
众人给明珞行了安,说了几句寒暄话,林夫人正待请明珞宣布开席,却听到一个老迈的声音突兀道“王妃娘娘心慈,但既然有了身孕也当谨慎些,身边怎么还日日带着要给王爷做侧室的异族姑娘和公主,这也太大意了些,万一出了什么事,可如何是好”
众人愕然,纷纷把目光转向声音来源处,却见正是一位坐在末位的满头银的老妇人。
此时老妇人面色凝重,显是十分认真。众人愕然地盯了她片刻,接着又纷纷把目光调回到明珞,还有云娜,以及银霜公主身上溜了一圈。
这都是什么话
云娜和银霜公主面色都成功地黑了下来,依照她们平时的性子,她们早该直斥过去了,可现在是在云州城的新年宴上,对方还是个满头银的老夫人,说话分明就是借着关心来装疯卖傻,她们要是被她缠上,难说宴会过后外面会传出些什么流言出去。
两人黑了脸,明珞摆了摆手示意她们稍安勿躁,她笑着看向老妇人,道“多谢这位老夫人关心,只是老夫人和本宫,还有本宫身边的人都素不相识,所以还请勿要随便信了别人的谣传,随意诋毁她们的名节。”
老妇人听言“扑通”
一声跪下,道“娘娘,并非是老妇人听了别人什么话,而是,”
她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道,“而是刚刚这位北鹘公主从老妇人身边经过,老妇人闻到她身上传来一阵隐隐的红眠香味。我们北地人都知道,红眠香孕妇最是忌用,轻则孕者滑胎流产,重则更会血崩身亡。娘娘,老妇人原本不敢随意乱言,怕惹杀身之祸,可老妇人丈夫儿子儿媳皆死于北鹘人之手,肃王殿下乃是护佑我们边疆的战神,老妇人实在不忍心肃王殿下的子嗣遭歹人暗算,还请娘娘抓了这北鹘公主查问,免得被其所害还不自知。”
“你,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银霜公主气得从座位上站起,举起鞭子就对着那老夫人喝道。
众人都被这变故惊住,事关肃王妃腹中的胎儿,哪怕觉得这事情突兀又古怪,可半点也不敢出声,万一肃王妃真有什么事,她们岂不是惹祸上身
林夫人更是惊得一身汗。
这可是林府,出了什么事林夫人都要沾一身腥,她为求稳妥,反应过来后立即对明珞道“娘娘,事关娘娘腹中胎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还请娘娘先委屈一下公主,命人带其去后室,臣妇立即去唤大夫来为公主检查,以证其清白。”
又看了看那位老夫人,白了脸道,“娘娘,这位郑老夫人略通医术,现在家中就开了个药铺,想来也不是无凭无据的乱说,还请娘娘为了腹中胎儿考虑,谨慎起见,先委屈一下公主去后室检查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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