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身影缓缓消失在昏暗的书房中,谢崇收回目光,瞥见案几上藏经色的宣炉,黑眸微眯,让人分辨不出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周清迈过门槛,小心翼翼将房门掩上。
只见谢一候在石阶下,冲着她拱手道谢,“今日多亏了罗夫人出手相助,否则指挥使身上血气过重,怕是又要头疼了。”
身为谢崇最忠心的手下,谢一常年跟在指挥使身边,对他髓海的毛病也了解一二,眼见着这些年大人延请无数名医,甚至连太医都见过几回,偏偏这帮医者都束手无策,无法将病痛根除,甚至连缓解都做不到。
谢一心急如焚,眼下好不容易出现了一丝希望,自然不能将周氏给得罪了。
周清不知他的想法,淡淡一笑,摇头道,“指挥使对周家有大恩,小妇人不过调制些香料罢了,平日里在香铺呆着,也少不了调香,举手之劳,根本不足挂齿。”
边说着,两人边往外走。刚挨近府门时,周清看到了个年轻的公子哥下了轿,这人轮廓与谢崇有三分相似,但一双吊梢眼却让他显得十分刻薄,仿佛盯紧猎物的毒蛇,时时刻刻都在窥伺着别人。
年轻男子走到近前,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不怀好意问,“谢一,这位夫人是谁怎会在夜里出现在咱们府上”
侍卫面色不变,语气态度挑不出半点错处,“回二少爷的话,这是指挥使的贵客,大人有事相邀,如今事已解决,自然要将人送回去。”
“贵客我看是娇客吧先前堂兄在青楼狎妓,已经被都察院参了一本,没想到今日又带了这样的美人回府,可惜是有夫之妇,只能苟且私会,不能给个名分”
听到这样无礼的话,周清微微叠眉,玉白小脸儿上不由露出怒色,“还请公子莫要胡言乱语,我与指挥使清清白白,绝无私情,你一再出言污蔑,与长舌妇有何分别”
谢岭眼带诧异,倒是没想到一个女人也敢反驳自己,他刚想开口威胁,谢一便侧身挡在周清跟前,额角青筋鼓胀,那股骇人的气势喷涌而出,将他吓得两腿软,涌到嗓子眼儿的话又咽了回去。
等坐上马车,周清心里仍觉得有些奇怪。
按说以谢崇的身份,即便是阁老也不敢如此相待,方才那人却口口声声说他去青楼狎妓,甚至与人私会,还真是胆大包天。
就算想不明白,周清却没有问,毕竟这是别人的家务事,知道的越多,越是不利。
“方才那位是指挥使的堂弟,名为谢岭,此人心胸极窄,睚眦必报,因为与指挥使不对付,这才说了些难听的话,还请罗夫人莫要见怪。”
谢一低声解释。
周清恍然,前任指挥使谢孟冬去世后,留下了一子一女,看来谢岭应该是其长子。虽然儿子肯定要比侄儿亲近些,但指挥使的位置向来都是有能者居之,谢岭不如谢崇,自然无法掌管北镇抚司。
唾手可得的滔天权势被自己堂兄抢了去,谢岭心中不平,也在情理之中,可他不该如一条疯狗,见着人就胡乱攀咬,谢孟冬也算是个人物,还真是虎父犬子。
细腻指尖拨弄着颊边散乱的丝,周清偏头倚在车壁上,不再想这些有的没的,她来谢府折腾了一趟,只觉得身心俱疲,仿佛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回到香铺,她与谢一道别后便进了家门。
本以为父母哥哥早就歇了,哪想到走到后院,堂中灯火通明,一家子坐在椅子上,擎等着她回来。
见状,周清心里升起融融暖意。在这世上,除了血脉相连的至亲以外,没有人会将她放在如此重要的位置,担心她的安危,在乎她的喜怒。
强忍住想流泪的冲动,她缓步走到周父身旁,软声道“爹爹,女儿先前不是说了吗只是去给指挥使调香,世上仅有我一人能调制安神香,绝不会有事的。”
周父紧紧皱眉,丝毫没有觉得安慰,哑声开口,“你天赋虽然不差,但技艺上还有些生疏,之所以能调出那等绝品好香,不过是投机取巧罢了,你能做的,别人只要得了引子,一样都能做,谢崇身为指挥使,你真当他会被你那些小把戏瞒过”
听到这话,周清心里咯噔一声,一时间竟然不知该如何辩驳,吭哧了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