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里传来一声冷嗤。
李庭霄侧目望去,只见黄孝昀正拾起滚到脚边摔破了皮的芭蕉,旁若无人地剥开咬了一口,察觉到他在看,还冲他举了一下,示意味道不错。
他收回目光,斜下马鞭指着地上摔散了的芭蕉,冷哼:“几日前?你自己看看,这东西能放几日不腐?你妻弟是多快的马,还是有花不完的银子,才能完好无损地把这东西从倪歇运过来?”
倪歇是芭蕉的唯一产地,距若阳府两千里有余,这年头的瓜果蔬菜根本无法保证途中不腐,倒是有花得起重金的连冰块一起运,可也太过奢侈了。
“董戈。”
李庭霄俯身,眼带轻蔑,“府衙弄得不错,这茶也是好茶,呵,顾渚紫笋,方才本王喝下那一杯,够换一袋子米不?”
董戈吓瘫了,怔怔地盯着煜王不断开合的嘴,半句辩解都说不出。
一袋米?
白知饮僵住,惊恐地看着手上的茶杯,仿佛那里面装的是烧热了的滚油,再也喝不下去一点。
就算他还是潘皋护国公家二公子时,也没见过一杯一袋米的茶!
上好的白骨瓷衬得茶汤清冽,一片翠绿茶叶还在杯底晃荡,微微溢着茶香。
白知饮还是给喝了,他考虑,都沏好了,不喝光不是暴殄天物?
喝完一杯,又满上一杯。
他一丝不苟地喝茶,跟四下弥漫的风声鹤唳格格不入,偶尔还发出吸溜茶水声。
又一次把白瓷杯凑近唇边时,他蓦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成了众人视线的焦点,煜王也正侧目过来,眸光意味深长。
他冷冽的眸子眯了眯,声音平静地问:“好喝?”
这模样有点熟悉,见过,且记忆深刻。
白知饮吐了吐舌,赶忙把杯子轻轻推回案上,不料,却被他顺手捞了过去。
下一瞬,狠狠掷出,正落在董戈面前,摔了个粉碎。
在场众官员全傻了,一个个缩成一团,像待宰的鸡。
“董戈,你确实无能!没有流民?很好,城外一个流民都没见,那难道不是因为你没开粥棚!”
李庭霄越说越火大,手指差点就要戳上董戈的鼻子,“江南道就数你若阳府受灾最重!江北道旦县,两百余户,千余口,那么小的一座县城都在城外搭了十座粥棚,十座!养的是你江南道出走的百姓!你偌大一个若阳城,连粥棚都舍不得开,反倒在钦差来时驱赶流民粉饰太平,究竟是懒政到何种地步!只顾着中饱私囊了吗!”
钦差盛怒,董戈趴在地上,就连碎瓷片刮破了脸都没敢动一下。
这回,不单是他,其他几位县令也各怀鬼胎地垂下头,只有黄孝昀在默默吃芭蕉,又觉得芭蕉也没什么滋味,就放下了。
“本王这一路过来,总算见识到什么是民不聊生、饿殍遍野!”
李庭霄冷哼着,目光从众人面上一一划过,“亲卫营路上共烧掉尸首一千五百四十四具,其中不乏举家搬迁的百姓,其中有一家,男女老少共五十余口,一夕间殒命于屠刀之下,江南道闹匪寇,诸位地方官可都知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