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同一个人来讲,心跳和呼吸不可能同时停止,故而从法医学来说,死亡可分为心脏死和呼吸死两大类。呼吸先停止还是心脏先停止,所呈现出来的死亡现象皆然不同。就呼吸死来说,呼吸停止时肺内留存的氧量决定着心跳停止的时间。一般情况下,肺脏正常的人,呼吸停止后,肺血液和组织液中贮存的氧约能维持四分钟左右。”
她指着尸体上的尸斑:“这些斑块是由于人死后,血液循环的停止及重力作用,血液向尸体下部位坠积。尸斑分布与死者体位有关,比如,卧位在背或腹侧面未受压的部份。这么说,能听明白吗?”
贺远一脸茫然,又因智商受疑生出了几分愤怒:“你究竟想说什么?”
很好,听不懂就对了。
韩玥见效果达到,简要意骇道:“死者的尸斑仅仅分布在锁骨前胸一带,可推断为急死,急死又以心脏死为主,心脏死的诱因是什么,需要剖验!”
证据就在心脏上,不剖拿不出证据,没人会信她所说!
她知道这一步很难,所以需要一些说服技巧。
先把人绕晕,再抛出关键,将他们的注意力尽量吸引到案情上,方才可能有机会。
当然,晋王的态度最为关键,直觉这个人不好胡弄。
韩玥不动声色地望过去,猝不及防地撞入一双沉暗似夜的眸子里,心里不由咯噔一下,仿佛上课时做小动作被老师发现了似的。
烛火摇曳,也没能柔和男子的眉宇,眸底反而漫了清冷,直抵人心。
“剖验?”
他下颌微扬,“你可知,侮辱损坏他人尸体,是要判重刑的。”
韩玥:“首先,如果躺在这里的人是我,我会希望自己死得明明白白。其次,律法也有补充,仵作不得随意破坏死者尸体,除非苦主要求,以及官府下令。”
“这,这怎么行?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现在死者身份还不明确,剖验情理不容啊!”
生怕云衍同意,贺远急得直抹汗。
这样的抵触情绪已经算是很温和了,韩玥不去争辩,而是平和道:“急死的原因很多,光看尸表难以断论。只有知道真正的死因,才能更准确地推断出案情关键。如果她和彩儿一样,是被同一名凶手所杀,为何身上没外伤?如果不是同一名凶手,为何脸皮被剥,且手法一致?”
她目视云衍,眼眸清冷澄澈:“如今凶手逍遥法外,随时都有可能再杀人,还望王爷酌情考虑。”
男子望着她,目光渐深:“若验不出,再加一罪,你可敢?”
“敢!”
韩玥答得毫不犹豫,门外,两道抽气声同时响起。
“那就验吧,再掌灯来!”
云衍语声沉沉,不容置疑。
韩玥又松一口气,从仵作的工具箱里,挑出一把锋利轻便的刀,同时,屋内再添上数盏油灯,将一切照得秋毫分明,也映得女子容颜灵秀娇媚。
这样的印象还没完全刻进在场众人的脑海里,只见那泛着寒光的刀,从死者下颌下正中落下,沿中线绕过脐部左侧,直到耻骨联合。
全程一气呵成,手法沉稳,连轻微的抖动都没有。
她没抖,众人的心却是抖了又抖。
刀其实用着很不顺手,韩玥不由怀念自己那套专业工具,若以后真能走这条路,她必须得找人打造一套。
肚腹被剖开,脏器露出,常人来看,只觉血腥难辩,令人作呕。少女却神色未变,轻柔沉着地小心翻看,这样的她,肃穆庄严,让人觉得神圣极了,仿佛神鬼都因她而不敢靠近。
这里,只有无辜逝去的生命在无声诉说。
不知为何,在这一刻,云衍莫名想起了战场,大漠荒烟,无数生命留在那里,血肉融进黄沙,白骨永埋。
他们的一生冤屈,可有人倾听?
屋外飘起了小雪,寒风肆意拍打着门窗,从门缝底下漏进来的风,将女子裙摆微微掀起,露出一双浅绿色的缎面棉鞋。
鬼使神差般,云衍挪了两步,宽大坚毅的身躯将风挡在身后,淡道:“可有发现?”
韩玥抬眸,眼底似有犹豫,只一瞬,说道:“劳驾往边上站点,有些挡光。”
云衍:“……”
约莫一个时辰后,韩玥终于直起身来,呼出一口气。
贺远等不及的问:“可有验出死因?”
这次,韩玥没细说,简单直接道:“死者在与人亲热时,被压迫到颈部的颈动脉窦,从而刺激到姑娘的迷走神经,导致心脏骤停而死亡。”
和扫描仪给出的尸检结果一样,但是在古人眼里很难解释,这也是韩玥坚持剖验的原因。
贺远又是一脸茫然,云衍剑眉微挑。
韩玥知道他们听不懂,取了手套,指着自己的脖子开始讲解:“颈动脉窦位于颈内动脉的起始部。此处血管壁略薄而管腔微膨大,故称颈动脉窦。颈动脉窦在颈内动脉的基部或颈总动脉分叉处,此处动脉壁变薄,壁内肌肉少而弹性组织增加,其内神经来自舌咽神经感觉神经末梢,为压力感受器,其作用为将血压的冲动传至延髓的血管舒缩中心,调节血压和心律。刺激颈动脉窦内的神经末梢可导致心跳减慢和血压下降……”
“迷走神经为混合神经,其运动纤维起自疑核,与舌咽神经并行,穿出脑干后经颈静脉孔出颅腔,供应除软腭肌和茎咽肌以外的所有咽、喉、软腭的肌肉。迷走神经在颈、胸、腹均发出多个分支,支配颈部、胸腔内器官及腹腔内大部分脏器,通过传导器官和脏器的感觉冲动及控制心肌、平滑肌和腺体活动来调节循环、呼吸、消化三个系统。”
“死者与人亲热时,对方一时兴奋,在亲她颈部这个地方时,用力不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