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很冒昧,就是答应了邦邦,所以过来陪他一下。邦邦很可爱——”
“恩。”
他又点头。
“我,我去洗一下。”
她还是有点慌,为什么他看她可以那么自若,而她不行?感情中心虚的一方从来都是弱者。是吗?
拾掇完毕,默言略略平息下心情,出去见他。看到他已脱了外衣坐下吃他们剩下的饭菜。邦邦绕在他膝上给他一点点涂番茄酱,除了略可惜他名贵的衬衣,倒也觉得这场景温馨得紧。
“默言,我们一起给爸爸化妆。”
邦邦招手叫着她。
默言说:我要走了。
陆非凡忽抬起头,目光有点谐噱,又有点尖锐,她觉得像有刺扎着。这样的目光并非挽留,却有点惊愕,什么意思呢?
“厨房还有点汤,你可以热一下。”
她说着朝玄关走去。
邦邦奔过来,抓她的手,“默言,你明天还来吗?”
“明天,让爸爸陪你。”
默言扭头瞥一眼陆非凡,低头换过鞋子。
陆非凡盯着她。
其实他一直知道她来过。那张条,她忘记撕了;小孩也管不住自己的嘴,邦邦早就兴致勃勃地将她出卖了。家里多了个田螺姑娘,他的好奇心被吊了起来,这天提前下班,正是想来个当场捉住。
果然捉个正着。笑声、食物、阳光,他捉住了一个家。当他坐在那里用餐的时候,无法阻止地恍惚。
他的青春宛如白驹过隙,匆匆走了,却永远留着一个潮湿的尾巴。正如盛夏的阳光漫过林子,树木倒下,留下交叉的重叠的影子。
生命如此残酷,他脆弱的温情在喊出口的时候便被凝住,就像一个判了终生监禁的人,他以为自己已经失去权利。
然而渴望。坐在那里用餐的时候,他突然看到自己的渴望在食物的香气中袅娜出来,与黄昏渐暗的光线一起在房间游荡。
翻开他田垄的那个人在提鞋,静静地,就像曾经静静地给他收拾秽物,就像更早之前,静静地玩一朵花,傻呵呵地乐着。清晨细碎的光落花一样洒在河面,跳动的波光耀上她的脸。美丽的春天。
可那个时候,他怎样呢?
4
“再见。”
门哐然关了。
哒的一声,另一扇门开了。
他想起十几年前,那扇门里走进一个叫倪灿的丫头。然后他身上的门彻底关闭。他和她共享黑暗。
“这是你非凡哥哥。”
母亲拉了拉女孩的胳膊。女孩歪过脸,瞅了他一下又垂下头。
女孩长得很秀气,小小的瓜子脸,大大的杏眼,肌肤白皙,只是表情有些与年纪不相称的冷漠。
“这是灿,以后她跟我们一起住。你要叫妹妹,照顾她,保护她,不能让她受欺负。知道没?”
母亲用空前严肃的口吻对他说。
他皱了皱眉,狐疑地瞥过倪灿板滞的脸,没有回答母亲的话。此后,他从未叫过她妹妹。
很久之后,母亲告诉她这个妹妹的来历。
母亲插队做知青时有个很要好的姐妹,叫倪胜男。人如其名,巾帼不让须眉。各方面都很出色。自然也很骄傲。
只是女人在爱情中从来就是个瞎子。骄傲如她,居然就爱上了一个谁也想不到的混混。那家伙上海人,油头粉面,不务正业,只一张嘴花哨。当然,爱情这东西归根结底不足为外人道,其中的玄妙只有当事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