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市场后,他们来到了一座教堂的前院,这里摆放着许多圣人的精美雕像,不过亨利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些圣人的名头,他也知道自己绝对不可能信教。以前他还相信拜伦绝对不会信教,不过现在不那么确定了。当然,这不重要,无论是不是信徒,拜伦都是他的好兄弟。亨利一通电话,拜伦就能抛下一切赶来营救,这份情谊无须多言。
拜伦开始减速了,他慢慢地把车停在一栋双层建筑前。这栋楼非常宏伟,外墙是明亮的淡黄色。亨利还以为这是专为富豪服务的精品酒店。他看着拜伦,眉
毛惊喜地跳了起来。
“到啦,”
拜伦语气里的喜悦满溢而出,“拜伦的小窝。”
房子里面更让人赞叹不已。亨利在门厅就目瞪口呆了,眼睛绕着屋内转了好几圈——天窗下的旋转楼梯、锃光发亮的瓷砖地板,还有挂满了一整面墙的热带植物。拜伦轻轻推了亨利一把,带他走到明亮又清爽的客厅,虽然现在已经是傍晚时分了,但日光还是非常充足。丹妮很自觉地在沙发上落座,沙发后是一整面落地窗,能直接看到一望无际的汪洋。
“不错啊拜伦,你是卡塔赫纳的国王吧。”
亨利说着,抬起头来欣赏高高的拱形天花板和交错的木梁。
“勉勉强强。”
拜伦一边得意地“谦虚”
着,一边走向附近的饮料推车,“而且,我们这条街的街尾有一家超级棒的五金店。”
拜伦转过头向丹妮解释道,“亨利最喜欢五金店了。”
丹妮在沙发上焦躁不安地动来动去,说:“是,太棒了。那我们来聊聊天吧。我想知道更多关于克莱·韦里斯和双子杀手的事。”
亨利犹豫着没说话,他看向拜伦,但拜伦一直在摆弄他的瓶瓶罐罐,以此表示自己太忙了没时间说话。
“韦里斯想雇佣你,”
丹妮继续试探道,“但是你拒绝了,然后你就恨他了?就因为他给你提供了一份你不喜欢的工作?肯定还有其他原因吧?”
亨利耸耸肩。
“拜托,亨利,”
她听起来有点
儿不耐烦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这直白的问题让亨利有点儿措手不及。丹妮从来没有这样问过他问题,至少从他拿出她的工作证截图之后。亨利叹了口气。
“克莱·韦里斯每年能赚几十亿,因为他会用一切他认为合适的办法去铲除目标,”
亨利说,“就是让双子杀手暗地里去绑架、折磨目标。如果你想让十二个沙特王子神秘消失,或是希望有人帮你训练一支暗杀小队,找他准没错。”
从丹妮的表情能看出来,她知道这不是故事的全部,而且在她了解真相之前,她绝对不会满足的。
“我在陆军狙击兵学校上学的第六周,”
亨利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克莱·韦里斯把我抓上一艘船,带我到离岸5公里的海上。他在我的脚踝上绑了重物,然后把我丢下海,让我下去踩水,直到我坚持不住为止。”
丹妮惊呆了。“难道他不知道你怕……”
“他当然知道。”
亨利忍不住笑了,“所以他才这么做。”
丹妮虽然在局里工作很出色,但她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那,你怎么办呢?”
丹妮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神情严肃。
“我就努力踩水呗,”
亨利说,“然后就溺水,死了。”
拜伦那明亮、美丽的客厅慢慢变暗、消失了。亨利仿佛回到了海洋中,身体下沉,沉到了无边寒冷、黑暗的死亡尽头。他感受不到手指和脚趾的存在,
四肢太沉重了,完全无法摆动,浑身绵软无力,连垂死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那个时候,他只剩下头部还有一点儿知觉。他能感觉到海水拍在脸上一阵一阵涌来的冰凉触感。直到现在,他都还清晰地记得那种感受,还能真实地感受到那种绝望,就像他还能记得父亲夸张的笑容,记得从父亲的墨镜里看到的那个害怕的小男孩一样。在海洋中溺死也许是父亲施加在他身上的最后一个诅咒,这个死亡诅咒终于在此刻生效了。深爱他的母亲再也救不了他了。亨利的生命随着鼻腔里呼出的最后一串气泡湮灭在彻骨的冰冷与黑暗中。
一晃神,他又清醒了过来,回到了傍晚时分的拜伦的客厅里。丹妮已经紧张地坐到了沙发的边缘,急切地等待着后面的故事,她的眼睛依然圆溜溜的,却带着悲痛的情绪。在她的部门里,同事之间从来不会像这样倾诉过去的事,至少她没听别人倾诉过。而拜伦,他已经听过这个故事了——他自己也有过同样糟糕的经历——此刻也显得有点儿紧张。
“他把我钓上去了,”
亨利说话的速度变快了,“用除颤器把我电醒了,然后告诉我,我已经是他的人了。”
丹妮觉得恐怖至极,甚至有点儿生理性反胃。没错,她还有太多、太多东西要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