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大将军王,为大应出生入死,鞠躬尽瘁。为了发军饷变卖王府资产,连王妃的嫁妆都一起卖了,最后战死沙场,十二岁的儿子不得不挂帅上阵,九死一生!
如今当面要求还钱,他这个皇帝难道还能装聋作哑?
做了个深呼吸,将喉间一口被气出来的血咽下,皇帝道貌岸然的道:“此事是户部之过。来人,不日便将军饷清算完毕后送去洛北王府。”
“多谢皇上。”
席慕远好看的凤眸中光芒流转,他已经能想象到顾烟寒拿到这笔银子时的喜悦了。
这场朝会原本是洛北王府的清算大会,没想到被席慕远三言两句变成了讨债的。太子面色不好的站出来提醒道:“军饷之时已经解决,洛北王还是看看福建布政司此人吧!”
“本王从未见过此人。”
席慕远面色不变。
刚被侍卫带进来的福建布政司身着囚服,跪在地上忐忑的道:“七年前,在洛北封地的王府,下官见过王爷一回。王爷当年还是世子……”
“你说见过就见过?”
席慕远瞥向他,“证据呢?”
谁见个面还留证据!
福建布政司语塞。
席慕远又问:“刚刚李御史说你成为漠北军队筹措军饷,既是如此,每次押送军饷之人是谁?”
“这……”
席慕远又问:“每次运送多少军饷?”
“一共运送了多少次?”
“每次押送的军饷定制为何样式?”
“从福建运往漠北,经由哪几个城池?沿路又有那些驿站提供军饷队伍的休息?”
……
席慕远一连问出好几个问题,明明是最基础的问题,可福建布政司涨红了一张脸愣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能无助的看向皇帝。
“军饷是你派人押送的,看皇上做什么?皇上难道能代替你回答?”
席慕远冷哼怒喝,将原本正要开口的皇帝堵了个有话说不出,气得直磨牙。这个小兔崽子比他爹还难对付!
在席慕远强大的气势压制下,福建布政司底气不足,怯生生的吐出四个字:“下官不知……”
“账本呢!不是有账本么!”
太子立刻道。
福建布政司恍然大悟,连忙伸手要从怀里掏出来一卷封面破败的账本来,朗声道:“这是臣在福建期间,洛北王命臣筹措的军饷!”
太子冷笑着瞥了眼席慕远,挺直了背脊又问:“诚如洛北王所说,漠北军队的军饷皆有京城与江南两地所出,为何要你福建筹措?”
布政司恭谨的点头:“下官也是这般的想法,但洛北王说军务不宜外泄,下官不敢多加打听。只是心中存疑,将每次运送的军饷全部记录在册,还请皇上、太子过目。”
汤富贵将账本接过送到皇帝面前。
太子得以洋洋的瞥了眼席慕远。在赈灾之时收获的所有好名声,这一贪污事件都能让洛北王颜面扫地!
他光是想想都觉得痛快!
正当他等着看席慕远好戏的时候,席慕远看向他的眼神也带上了同样的意味。
太子不解,又感觉身后有一道令他不安的视线传来。他转过身去,撞见皇帝幽暗的眼眸猛地一窒:“父、父皇……”
皇帝又深深的看向席慕远,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少年,不知道何时是变得这样陌生。
他还记得很多年前,席慕远与太子一同养在宫中,两个小小的孩子穿着差不多的服饰,他时常将席慕远错认成太子。
他抱过太子,也抱过席慕远。他带太子骑马教太子射箭,也一样带席慕远骑马教席慕远射箭。
太子学的慢,又胆小,第一次骑马的时候哭了许久。倒是席慕远,学什么都快,第一次骑马开心的眼睛都亮了。
那时,他一度以为自己有两个儿子。甚至对席慕远的宠爱都超过了太子。
可如今,一个不成器。另一个成器是成器,却成了一把威胁他的利刃。
皇帝站起身来,晨曦越过乾清宫高大的朱色户牖洒入点中,投下一片光影。席慕远逆光站在光影之中,看不清他的面容,却令皇帝有种不敢直视的恍惚之感。
他想起老洛北王。那个洒脱豪迈的男子,梦想有朝一日仗剑走江湖,最后却为他战死漠北。
如今,他却亲手在抹黑那样一个赤诚之人。
蓦然,皇帝觉得倦了,吐出两个字:“退朝。”
大臣一惊。
皇帝握紧了手中的账本,转身而走。
大臣们朗声恭送皇帝,席慕远站在空旷的大殿之中,望着龙椅须弥座上“正大光明”
四字金框牌匾,嘴角扯出一道讽刺的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