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振笃定殷怜香会来,韦菀手执醉生六道,却要嫁给他的儿子了,殷怜香一定会来。只要他来了,只有死路一条,即便他有通天本事。
因为这场宴会的数百名江湖高手,足以让他毙命。
现在胜券在握、万无一失,所以他更不急于动手,他想欣赏殷怜香临死之前顽抗的手段。在众人面前了结虚花宗宗主,是他为自己登顶加冕的最后一步。
殷怜香也微笑:“我迟早会来,你还欠我一只眼睛、一条命!不过,我现在不着急讨拿,因为韦小姐还没成完亲,既然我来了,他们也可以拜高堂了。”
“荒谬。”
宋振震声道,“你算什么东西?你杀了她的父亲,竟还有脸说出这种话。”
看到殷怜香和钟照雪的出现,韦菀也面色苍白,一瞬间体温冰凉,如遭雷击般僵立。她的手被宋允紧紧牵住,将她整个人护在身后,方才捆住他们腰上的红帛已经被殷怜香收回袖内。现在他们距离殷怜香只有十步之遥,是一个很危险的距离。
“你既然如此有恃无恐,不如听我讲一个故事。”
“如果是你最后的遗言,那我也不妨留给你苟活几刻。”
殷怜香哂笑,从怀里拿出一个手镯,举高予众人看清:那是一个原本金质璨然的手镯,可久经岁月的刮磨,已经变得很古旧,雕刻精细的纹路里渗进了血,沉淀出暗红的斑驳。
看到这只熟悉的手镯,宋振在记忆中寻到它的来路,微微皱起眉,这只镯子本应该早已在飞花雨手中销毁,而飞花雨今日也没有来。他在山顶围剿殷怜香那日后就离开了,谁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那是什么?”
有人忍不住问。
“这是白鹤双剑的遗物。”
白鹤双剑的名字如石头,在席间落出涟漪,捆绑着另一个让人趋之若鹜的东西。
“他们的遗物?白鹤双剑已经死了十四年了,你从哪里拿到他们的遗物?”
殷怜香把玩着手中的镯子,它已经被擦拭得很干净,所以在光下也有一点温润的金贵,曾在一节玉白的手腕上晃荡。现在他痴痴看着那一点旧日的颜色,将其依偎在颊边,合上眼,回忆余温。
“韦璋受白鹤双剑之托保存醉生六道,是为挚交。如今他死了,他女儿的婚事,若由白鹤双剑代高堂,也并无不可。”
殷怜香长睫笼下一片阴影,唇峰一扯,露出一道讥诮阴冷的笑意:“白鹤双剑已故,而我是他们的儿子,只要宋少侠和韦小姐肯喊我一声爹,我倒也愿意代白鹤双剑……”
“住口!”
话未说完,已有人勃然大怒,抬掌震碎半桌瓷盘,“邪教妖人,竟敢胡乱攀扯,编造谎言!”
他最血气易怒,见周身无人动作,显然已经被殷怜香的三言两语骇住,他笃定这是妖言,起身跨步就要抽刀,殷怜香仍合着眼,丝毫不觉。当他逼近时,宋振忽抛出手中茶盏飞去,在接近砸向他们的一瞬,骤然破碎成粉!
没有人看清那是一个怎样奇诡的角度,不如说这天底下除了邪功外,不可能有这种鬼魅的武功。当那人的刀出鞘时,殷怜香从袖中滑出的横刀,却已经贯穿了那人的喉咙。
飞来的茶盏未能抵御倾斜一分,便被刀气震碎。
那横刀很薄很直,刺进人的喉咙时,连一滴血也没有滑出来,好像抽刀之后,骨肉还能严丝合缝地接回去。
但殷怜香一横刀刃,生搅一圈,平切而过,一颗头颅就跌倒了地面,血从切口喷流,顿时染红一地牙白的砖。
殷怜香慢慢道:“我最讨厌有人打断我说话。”
他艳色的眉眼,朱红的唇,煽情的笑容,在尸前如点煞的修罗,却摄魂落魄,让人的心冷下去,血却很热起来。
一只手伸过来,轻轻按下那把刀,钟照雪的声音似初化的雪,虽然还留有原本的冰凉,却绝不寒冷:“你答应我今日绝不滥杀。”
殷怜香目珠微动,竟依言放下刀:“你说的每句话,我都会记得。”
“钟照雪,你助纣为虐,如今你师父在此,还不知回头?”
又是这样的斥责和诘问,这些时日简直听腻了、听倦了,翻来倒去地讲,翻来倒去地提醒他的身份、他的立场、他的对错。
钟照雪抬起头,席间许许多多张相识的面孔,这种目光刺骨如让人千疮百孔的武器,但他足够磊落,所以无法伤害他。他目光最终落到风铖的面上,没有恨铁不成钢,没有愤怒或失望,风铖和他对视的一眼,他已经读懂了其中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