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音将茶杯停在唇边,就着一口微苦的明前龙井细品细酌,她放下建盏,“梁国丈那边呢?”
隋策往嘴里塞了粒酸梅,翻起茶碗说道,“他倒是没什么异动,几位公子也都安安分分地待在围场中,除了议朝事、打马球之类,并未与什么人私下密谈。
“不过今早梁大人好像去了趟西帐区,在某个帐子里坐了一会儿……给我来点。”
他拿杯底在桌上轻敲两下,待对方无奈地拾起茶舀也替他满上了一勺,这人才不紧不慢道,“后来打听到,那似乎是御前太监的值房。”
“内阁大臣么,和皇帝身边的内侍偶有往来不稀奇。”
商音却不这么看,她一听就明白,似是而非地笑了他一声。
“你错了,他不是与父皇跟前的内侍有往来。”
“他是在和梁皇后通信。”
隋策:“梁皇后?”
“对。我抛了这么个引子出去,周逢青吓得去找他爷爷寻对策,而偏这么巧,梁国丈也联系了皇后。”
商音牵起唇角的弧度,冷眼哼笑,“看来陈州科场舞弊的事情,不止周伯年,梁少毅那边一样不干净。”
“不出所料,这在朝中摁下州府按察使司的,恐怕就是他二位。”
她眉目在炭火微烁的光下忽明忽暗,眼色比平时看着要深沉,冷冷地映出周遭的火星,凛冽得竟有些伶俜的意味。
隋策只把那滚茶抿了一小口,半笑不笑地问道:“你让我派人去盯周逢青,这个我理解,为什么要盯梁国丈,你怎么知道……”
他故意顿了顿,“他们俩就一定会有勾结?”
商音眼睛一眨,眸子里的神情稍纵即逝,自然而然地回答:“因为本来他们便是一伙的啊,姻亲关系复杂得要死,狼狈为奸好多年了。”
说着托起腮反问,“这种最基本的朝堂格局,隋大将军你不清楚才奇怪吧?你这官儿当得,可有些不称职啊。”
隋策对她的嘲讽毫不介怀,反而轻笑一声,在桌那头两肘撑着身子往这处倾了倾,锐利的视线直逼她的眼。
“我称不称职暂且不提,倒是公主殿下你,对朝野上下的事,是不是过分关心了?”
她冷不防一愣。
虽仍旧是岿然不动的姿态,在那瞬她嘴唇还是欲言又止地露了破绽。
商音索性也不回答,就这么不回不避地迎着青年满是窥探的目光,甚至还瞪得更用力了些许,企图与之较劲。
好一会儿,两个人居然都没眨眼睛,在彼此旗鼓相当反的气势之下,眼风仿佛已在半空里交战了百十个来回。
商音嘴角嗫嚅片刻,忽然开口就道:“今秋,我要梳洗!”
隋策不由抗议:“你又叫今秋。”
每回都这么转移话题。
她祭出自己的杀手锏,明目张胆地胡搅蛮缠:“我就要叫今秋,你管我,今秋——!”
门外的大宫女在原地里踏了个步,眼见里头大概是分出来了胜负,这才招呼侍婢们端好热水鱼贯而入。
“喂,宇文笙。”
隋策看她起身丢了个后背给自己,忍不住道,“半途当逃兵,你这样算什么英雄?”
敢情不陪他玩“瞪眼”
就是逃兵了?
商音觉得此人不可理喻,她重重轻嗤,很理直气壮地梗着脖子,“我本来就不是英雄啊。”
说完晃了晃脑袋,“我再怎么样也是英雌!”
隋策:“……”
他到底是为什么要帮她的忙?犯贱吗?
他不如叫狗策算了。
今秋带的这帮丫鬟干活儿都麻利,很快服侍她卸了钗环,洗过脸漱过口,仍捧着铜盆巾栉款步出去。
帐子里被炉火熏得十分暖和,商音正抖开她那条白狐毯要躺下,旁边就见隋策脱了鞋要上来。
不知为什么,乍然想起方才他言语间的刺探揣度,商音忽然一口气堵到了胸腔,脑中一热,抬脚便冲他膝盖踹去。
隋大将军压根没防着她,措手不及地挨了商音这么一脚,径直跪下了床,还跪的十分掷地有声。
他摔得抽了口凉气,简直不明所以,摁着膝头站起身,质问道:“你!干嘛啊?!”
“我不干嘛啊。”
商音坐在里侧,不讲道理地说,“就不想你躺我旁边。”
隋策不知她哪儿抽了风,“咱俩都睡好几个晚上了,也没见你怎么着啊?这又是哪根筋没搭对。”
他揉着痛处抱怨,“我招你惹你了?”
她原还只是普通的气不过,听他这么堂而皇之地“咱俩都睡好几个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