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惯性的带动下,蒋亦杰整个人无法控制地翻滚出去,一直滚下路面,直撞在一棵树才骤然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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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气腾腾的火锅摆在餐桌正中,奶白色的汤汁咕嘟作响,配上鲜红的肥牛碧绿的青菜,令人食指大动。
闻琛率先举着酒杯站了起来:“庭辉你知道,肥林那张嘴是用来吃的,阿飞呢只会骂人,黑口仔更是乌鸦嘴,所以我就全权代表他们说几句吧。去年你生日,我们几个也是这样凑在一起吃火锅庆祝的,今年兄弟们还能齐齐整整坐在一起,这比什么都让人开心!”
发现自己的话有些过于沉重,他赶紧笑道,“过了这个生日呢,你也二十七了,事业上眼看有了起色,钱也小小赚到了一些,该是时候考虑给我们找个大嫂了吧?”
金毛飞偷偷撇了眼火女:“对对对,要找就趁早,不然是个女人都跟富家子跑了,留下咱们这些人就都是老公泼扇——好凄凉喽!”
火女听出他的玄外音,也指桑骂槐回敬道:“心眼偏就看什么都是偏的,你咁高斗嘛,切。”
肥林见两人气氛不对,赶紧夹起牛肉甩出一圈汤汁:“快点啦,肥牛嫩着才够味!”
又夹起一块放到蒋庭辉碗里,“来来来,给老大来块肥牛,祝老大牛气冲天。”
这样吵吵嚷嚷的局面,蒋庭辉早就习以为常了,他提不起兴致跟着说笑,一个人闷头不住往嘴里塞东西,却完全没留意是什么滋味。
“叮咚——叮咚——”
门铃声响起。
蒋庭辉放下筷子跑去开门,结果是快递员,对方送上了个小盒子请他签收。蒋庭辉疑惑地胡乱拆开包装,里面是一只银色金属链手表,并一张再简单不过的卡片——
“蒋庭辉,生日快乐。”
没有落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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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轿车冲下山崖后不久,王大关也驾驶着小货车赶到现场。他一路紧咬嘴唇抑制住心底的恐惧,按照预先的布置处理好一切,这才跑去查看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蒋亦杰。
蒋亦杰的头盔里都是血,已经看不清五官了。听见王大关惊慌失措一叠声叫着“小妹哥”
,他咬牙抬起手,拍了下王大关的脸,安抚着对方情绪,又费力问道:“车子炸了吗?”
王大关连忙点头:“嗯嗯,炸掉了!”
蒋亦杰闭上眼:“痕迹清了吗?”
“都清好了!”
王大关试图把人扶起来。
蒋亦杰似乎轻轻叹了口气:“背得动我吗?”
王大关使出吃奶的劲把人撑上了肩:“我……试试……”
蒋亦杰牵牵嘴角,放心地昏了过去。
几点了
“呼哧——呼哧——”
耳边是粗重的喘息声,眼前的景物摇晃跳跃着,快速向后移动。蒋亦杰被一只手紧紧拉住,在山路间穿梭奔跑,不断有树枝打在身上,绊得他深一脚浅一脚。呼啸着的尖锐警笛越来越远,渐渐听不见了。
他们下了山,偷偷摸摸躲进了渔村边的一座废旧仓库。夕阳从透气孔射进来,在昏暗的地面上投射出了一个方方正正的金黄影子,又被铁丝网分隔成了整齐的菱形小格。倾泻的光束之中漂浮着密集的灰尘。
蒋亦杰的t恤已经被汗水浸透,湿湿凉凉贴在身上,被风一吹,止不住打了个冷战。
一件厚实的制服外套及时披到了他的肩膀上,那是大哥被押走时穿的衣服,胸前有一枚银色白头鹰徽章。他回过头讨好地笑了笑,大哥却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去,不肯理睬他。
“我没想到会是这样,对不起。”
蒋亦杰无奈地垂下了头,“你一定很后悔了吧。如果那时……你放弃的是我,救出的是闻琛,说不定以他的脑子能帮你……”
“行了,还说那些干什么!”
蒋庭辉嗓音嘶哑地打断了他。大哥脸色憔悴而凶残,却依旧没有半句埋怨。
蒋亦杰默默望着大哥,千言万语汇聚在喉咙口,堵得难受。天色渐渐暗下去,警察很快就会找来,有些再话不说,恐怕就永远没有机会说了。
“大哥,我想告诉你件事……”
他紧张到连声音都在打颤,“其实我心里……我心里一直有个偷偷喜欢着的人……”
“嘭”
一声枪响,子弹带着灼烧的热痛射穿了心脏,蒋亦杰感觉身体剧烈一震,温热的血液从胸口喷溅出来,冲击力使他失去平衡,软软向后倒去,被大哥一把接住,抱在了怀里。
倒下的前一刻,眼前晃动着二哥呆掉的脸孔和依旧高举在手中的枪。
蒋亦杰很想把话说完,可是大量粘稠的血从嘴里涌出来,任凭他如何挣扎,都再也吐不出半个字。大哥在拼命吼着什么,脖子上的青筋根根暴起,可他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不断开合的嘴唇,已经完全听不见声音了。
噗通,噗通,噗通……三秒钟之后,心脏彻底停止跳动。
这一次,真的没有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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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亦杰猛地睁开眼睛,从窒息感中挣脱出来,坐起身大口大口呼吸着。他将那只死死按住心口的手慢慢举到眼前,上面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血迹,再低下头看去,胸前也没有弹孔。
太好了,是梦,只是梦而已。自己还活着,并且重生在十八岁,那些追杀,中弹,和到死都没能解开的遗憾,统统留在了上辈子,连同二十八岁的卧底警员蒋亦杰一起深埋地下了。
一阵眩晕袭来,蒋亦杰在劫后余生的感喟中重重跌倒在枕头上,一会儿皱紧双眉,一会儿勾唇轻笑。
他恍惚记起一个细节,在枪响前的瞬间,自己胸前曾经有光闪了一下……是银色徽章在反光。难道说,二哥是瞄准那点亮光开的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