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长队列之后的数十名青壮立即紧张了起来,手持那些乡兵溃散时扔下的长枪盾牌,警惕的望向来骑。
罗慎言此时也顾不得说别的,轻轻推了一把罗谷子,让他先到后方躲着。
而罗慎言则是昂头挺胸,挎着朴刀来到青壮身前,大声呼喝:“贼来须打!贼来须打!”
数十名青壮也同时高喊:“贼来须打!”
一开始参差不齐,喊了几声之后渐渐变得统一,这些青壮也稍稍挣脱了畏缩,变得勇敢了一些。
本身‘贼来须打’不仅仅是一句口号,更是写在律法中的村民互助手段。村里若来了贼,如果保正招呼时不敢出力打贼,事后绝对会吃板子的!
所以,罗慎言用‘贼来须打’来作口号时,才能让这些没上过战阵的青壮习惯性地鼓起勇气。
这种小手段来对抗正规军那是痴人说梦,但是来应付散兵游勇——尤其那些溃败后想要在大伊镇民抢一把的金军骑兵——来说,绝对够了。
毕竟对于这些骑兵来说,宋金交锋的战场都逃出来了,为抢点米粮财帛被一群泥腿子用长枪了结,那也太憋屈了。
更别说身后还追着一群宋军了,逃命要紧,哪能浪费时间?
所以,金军溃兵大多都捏着鼻子认了,从西侧田垄中绕行而过。
可这一次来骑却没有如此。
他勒马停在了百步之外,一边吹响口中的哨子,一边将宋字大旗绑在矛杆上,用力挥舞起来。
罗谷子父子沉默的看着这一幕。
然而令两人意想不到的是,见到宋字大旗后,在官道上蜿蜒前行的签军队伍竟然没有恐惧惊呼,而是缓缓止步回望。
大部分签军在不久之前还是普通百姓,并不知道什么是令行禁止,所以不是一齐止步的,而是犹如倾倒的多米诺骨牌般向前传递,又像风吹过的麦浪般回过头来。
长长的队列骚动了起来。
罗谷子紧张四望,赶紧让人维护秩序。
这种时候混乱起来,不单单会失去与宋军对峙的最后筹码,甚至单单自相踩踏就会造成巨大伤亡。
可令他意想不到的是,随之响起的是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欢呼声中,签军之中不少人干脆坐到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若不是还有些吏员维持着秩序,说不得许多人就已经蜂拥向后迎去了。
罗谷子心中苦笑,觉得自己实在是过于自大了。
哪怕有千般理由,万种忌惮,但这些签军大多数在昨日之前还是普通百姓,经历了一场屠杀之后被征作了签军,正处于极度惊惶之中。
须知道,这些签军中有许多人家人的尸体还在大伊镇中,连安葬都没有。
他们太需要安全感了。
签军的秩序之前全靠军法弹压,现在则是依仗罗谷子的威望,以及签军对于回家的渴望来维持。
可签军最急迫的安全感,罗谷子却是无法提供的。
所以,宋军以拯救者的姿态出现之时,立即就让他们找到了依靠,签军又如何不会感激涕零呢?
想通了这一节,罗谷子几乎以一种沉默的姿态,注视着宋军骑兵三三两两的赶来,注视着不少官吏从签军队列中走出,迎向宋字大旗。
即便人情练达如罗谷子,也不知道之后会生什么了。
所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正是此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