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什么西边不西边的,穆绍勋撇了一下嘴,走到一直摆在竹林里的藤椅前坐下。
气氛沉默了片刻,念真回过头,看着对方,看了一会儿之后又一步步走上前来,直到停在穆绍勋面前。被看得有点发毛的独穆狼下意识拢了拢头发,坐直了身子。
“怎么了。”
“没怎么。”
带着格外平和,却又暗藏着无数复杂情感的浅笑,念真伸手过去,指尖极轻极轻的,贴上了对方黑色的眼罩,“摘下来,让我看看。”
“看它干嘛,瞎都瞎了。”
扭过头,躲开了那指头,穆绍勋哼了一声,“别吓着你。”
“我现在没那么容易被吓着了。”
不知是不是自我打趣的说着,念真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他把手伸到二弟脑后,摸索着,解开了牵引着眼罩的细丝绳。
遮蔽物去掉了,暴露在外的,便是一只有几分骇人的眼。
灰色的瞳孔,晦暗一如阴雨前的天空。眼角还留着一线狭窄的、不明显的疤痕,显然是快刀的杰作。
“给我讲讲是怎么回事。”
声音明显有了颤抖,指头也哆嗦个没完,念真本以为自己可以坚强面对,那坚强却在瞬间就被击溃了。穆绍勋是他亲弟弟,一奶同胞,相依为命,不管分开十年二十年,亲眼目睹着永远不可能复明的那只眼,他还是疼得撕心裂肺。
“姓冯的应该已经告诉你了吧,我拿一只眼,‘换’来一匹马。”
语调听着很是无所谓,但对于念真来说,越是装作无所谓,就越让他难受。
“你又何苦做这路营生……”
轻轻抚摩着那明明比他年轻一岁却已有了些许风霜的脸颊,掌心滑过下巴上微微刺手的胡渣,念真终于还是忍不住掉了眼泪。
“我大概是没有做别的营生的本事吧。”
攥着大哥的手腕,穆绍勋感受着那让他心都化了的温暖,缓缓闭上眼。
“以后,要是世道太平了,就别再做匪了。”
“世道还能有太平的那天?”
“怎么不会……”
“那好,世道太平了,我就金盆洗手。”
“可说定了?”
“……你先把姓冯的劝得卸甲归田,我就洗手不干。”
“怎么还跟我讨价还价。”
突然红了脸,刚才的感伤一下子就被驱散了,念真撤回手,揉了揉眼,皱了皱眉。
“哥。”
再度拉住对方的腕子,穆绍勋略作沉吟之后开了口,“你是……真打算就这么跟了他了?什么男女、脾性、出身,都不打算管了?”
念真愣了,过了一会儿,才在沉默后给了对方一个百味杂陈的笑。
“已然如此了,还怎么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