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然缓了口气,低垂着眼想了片刻,再次开口时,破天荒的竟然在脸颊上显出一点点红来,“那什么……大早起来就把你搅和进我们家这点儿事儿里头来了……真是,对不住了。”
苏继澜像是让那句话弄得也跟着不好意思起来,好一会儿才一样红了脸说了声“你怎么这么见外……”
“那个,反正……”
不知该说什么好了,燕然抬手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然后总算是傻笑了几声,“反正,谢谢啊。”
“客气什么。”
看着那疲惫的傻笑,苏继澜带着脸上的红晕轻轻别过头去,而后跟着那家伙迈步走进了病房。
story29
当天晚上,老爷子住在了医院,说是不用陪护,但燕然还是留下了。他怕有什么万一。
送燕然妈回家的,仍旧是苏继澜。
之后,便是对于两个人来说都有些失眠的夜。
事儿发生的太突然,也许不是什么大事,但真的太突然了。
燕然那种急躁和紧张,是苏继澜之前没有见过的,同学时,他见过他笑,见过他骂,见过他暴怒,乃至见过他强忍的痛和深藏的悲哀与绝望。
因为跟腱那要了命的伤而痛失了最后一次荣耀的燕然,硬撑着故作着无所谓或是淡然,那时候的他让苏继澜心疼,可现在,却是比心疼还要难受的情绪。
那是一种恐惧,他能感觉到他的恐惧,一种盈溢着歉疚的恐惧。
这种恐惧他也有过。
爷爷去世之前被病痛折磨的最后几天里,他始终深陷于这恐惧之中,一种拼了命的想去承认这是一场没有胜算的战争,这是在和不可抗力对峙,却还是抱有希望,还是期待事情会变好,哪怕只是变好那么一瞬间的悲怆。
那时候,他曾经往极端的地方想过,他忽然觉得自己竟然如此不孝,竟然不能完成一个老人最后的心愿。他又想,就让他不孝吧,老天要降下什么惩罚就来吧!他真的不想为了成全谁而违背了自己最真实的想法!
跪在遗像前的时候,他被这两种情绪交替折磨着,终于,第二种占了上风。
可就算他做了自己的抉择,却仍旧无法否定曾有的惊恐。
而后,他在燕然眼中见到了那惊恐。
也许表面上是镇定的,也许还有说笑和责怪的力气,可眼是诚实的,那个好像从不知道何谓害怕的人,这回是真的害怕了。
“多少上岁数的人,摔了一跤,余生就都得跟床上过了,我不想我爸那样儿。”
从病房出来,走在楼道里的时候,燕然两手插兜,紧皱着眉头,“他未必是条汉子,和终归算是个爷们儿,燕家的老爷们儿不能那么窝囊,不能瘫在炕上苟延残喘!他是我爸,我知道他的脾气,我也这脾气。他出事儿,照顾他我是没二话,可我真受不了看着他遭罪。”
“你别乱想,只是半月板受损,恢复之后行动不会有障碍的。”
苏继澜小心安慰他。
“现在的问题是能不能恢复。”
一声苦笑,燕然抬了抬自己的脚,“我这脚伤过去十来年了吧,到现在阴天下雨还是觉得不自在。我爸……可都是小六十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