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恐怖阴冷的牢笼,忽然因为眼前还在缓缓打开伞帽的小蘑菇,
变得如此童话,如此生机,林恩呆呆的望着……仿佛过去混沌的记忆里涌出什么。
也是在这个瞬间,疲惫的他松了神,就像是野马低头嗅闻野花时,被狡猾的缰绳一把套住脖颈,他感觉什么力量忽然刺中了他破碎的思想,正疯狂在他头脑中扎根。
他在这个时刻输掉了!玛姆的力量埋下的种子正想要控制他!
林恩张大嘴巴却失声的发出低微的气声,他后颈与肩膀痉挛,却动弹不得,只感觉某种冰冷黏湿的连接,在虚空中滑进他的后脑,他的一部分神经像是被钉在了十字架上!
他在痉挛中抬起头,越过蘑菇张开的伞冠,看向围栏另一端的银色长发少女。
少女伸了个懒腰,似乎也听到了他发出的声响,偏过头来,看着他碧绿的双眼。
在宫理眼中,那个半死不活的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的,本来蒙尘的绿眼睛,像是活过来一样,沉默又惊奇的看着眼前的小蘑菇和她,浑身没有几处干净的,眼里有着动物似的纯稚。
啊,小蘑菇。完蛋了。她不该暴露自己的幻想能力——
而在林恩眼里,他此刻正在经历扒皮抽骨一般的“孕育”
,大脑被撕成一片一片,冷汗在脏污的面容上流淌,他几乎要昏迷过去,眼前女孩心不在焉的模样刻在他头脑里,就像是跟他连接在了一起,就像是他被她吸住了一切注意力……
二人短短对视一眼,急忙赶
来的教廷骑士就连忙将这群未成年的圣女带离了肮脏的走廊。
她也装作惊慌失措的跟着离开,林恩看到她消失在视野里,就感觉是有什么可以依靠的东西在从他的精神上剥离。林恩忍不住撑起剧痛的双臂,往她离开的方向看过去。
但她并没有回头。
宫理一路上在琢磨怎么隐藏自己的能力。
而公圣会也并没有怀疑到她头上来。
教廷骑士们发现,回廊尽头关押的“异端”
,在即将发出临死前的尖啸时,喉咙与面部的甲片下,生长出许多甜腻美丽的花朵。花朵一层层在它喉管内部生长,绽开,直接将它的气管与声带堵得死死的。它整个身体,都像是开满了花的骷髅,死亡非常迅速甚至可能是无痛的。
那些在黑暗血腥的地下牢房中色彩艳丽的肥厚花朵,甚至遮蔽了它已经被遮蔽多年的残躯,开满整间牢房……
之后的几天内,整个回廊都开满了这些气味浓重的花朵与半腐烂的蘑菇,花苞打开,里头飞出苍蝇与金绿色甲虫,蘑菇腐烂又在尸体上长出新的更多彩的蘑菇来——
玛姆大人下令调查这些未成年圣女中,有谁拥有催发植物的能力。
这就完全没查到宫理头上来。
不过玛姆那边也很快知道,其实整个唱诗班中最擅长用歌声安抚并祈福的就是宫理,于是几个月后,再被牵着下来为“异端”
们唱安魂曲的,只有宫理一个人。
由一位神
父与一位修女护送她进入已经被清理干净蘑菇与花朵的地下牢房。
宫理注意到这里的异端已经少了很多。
她五音不全的歌声响彻在回廊中,宫理对这里很感兴趣,她还想要再来的话,一定要让歌声发挥作用。曾经她只要对着信徒的脸,努力幻想着其中有人治愈、发财、有好事发生就可以,但在这里,她只能幻想自己是在森林里给百兽唱歌的苹果树,或者是给百鬼夜行的集市里讲段子的说书人——
她的幻象总是有效的,在她难听的歌声中,四周的异端们似乎也不再躁动,甚至身上的烂肉创伤都在治愈。
但宫理并不是总能见到绿眼睛少年,他的牢房大多数时候都是空着的。
很多时候,她在神父与修女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下,会想尽办法偷偷摘下眼罩。
这里的异端在锐减到一定数量后,修道院的西侧空地就又会响起飞行器与卡车的声音,她再到地下来的时候,就会看到牢房里多了很多身份不明的“异端”
。
她能偷偷摘下眼罩的时候,也只有很偶尔的跟绿眼睛少年对视过几次,他长大的比她要快的多,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身量几乎是每次见都要长出一大截。他有时候是会蜷缩在角落里,身上满是致命的伤口,正在愈合着,他会在抱起手臂的缝隙里,偶尔看向她——
双目一旦对视,他就会转开眼睛,埋着头。
但他的乱发有时候
会被剃掉,露出耳朵的话,能注意到他的耳朵会随着她唱破音的地方而抖动。
可她要走的时候,总能听到绿眼少年朝她的方向靠近过来,她回过头偷偷从眼罩缝隙往后看,一直缩在角落里不言不语的少年,正在牢房栏杆之间偷偷看着她。
宫理也见过一两次他狼人的形态,但几乎都很惨,他身上有些草屑甚至还有弹片,显然是被送出去执行什么任务了。宫理也能看出,他狼人状态下,肩膀和腰腹的肌肉都更结实,甚至不太像个少年了。
因为宫理多次来地下的时候都表现得镇定自若,神父也渐渐默许她在唱歌时摘下眼罩,只在进入和离开地下时戴上。
所以,宫理也能看到自己进入地下后路过的景象。
有一次,她在进入地下之后没多久,看到了绿眼睛少年。
他正跪在满是沟壑的圣坛上,两名苦修士正用铁片做成的长鞭,用力抽打他赤|裸的后背,他背后鲜血淋淋,鲜血顺着沟渠四处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