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芽撇撇嘴。
跟在后面的杨楚妈妈没藏好,岳芽发现了她。
她挥挥手,把她妈妈叫过来。
“是你让楚楚来跟我借钱的?”
她妈妈赔笑脸:“是啊,小同学,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我们但凡有办法也不会让杨楚这么做,实在是走投无路。听她说,你家里条件比较好。”
岳芽打了个饱嗝,盘子里还剩最后一颗烧麦。
“阿姨,一万块可不是个小数目。我借钱给楚楚,那我以后就是她的债主了,她就算还上这个钱,也始终都是欠我的。你们不担心她受我的欺负吗?”
“你怎么可能欺负她呢,”
杨楚妈妈可劲地说奉承话:“你心好,帮了我们家的忙。杨楚以后有什么能帮你的,肯定义不容辞。”
她妈的一番话,没能讨好岳芽。相反,她满脸写着鄙夷。
“听出来了吗,楚楚。你父母根本不爱你,你在他们那儿没有人格没有自尊,你只是一个可利用的工具。”
杨楚默不作声,她攥着手中那双没使用过的筷子,表情灰暗。
被岳芽弄得下不了台阶,她妈羞愧难当。
“杨楚,你是我们唯一的女儿,我们怎么可能不爱你呢,实在是家里有难处啊。”
“你的家长让你一起背负上债务,这不负责也不正确,还让你找女儿的朋友借钱,太无耻了,我家里人绝不会让我这么做。你读书不能是为了给你家还债而读书,你的人生不能是为了父母而活的,楚楚,你要找到自己想做的事。你的家人对于你是个需要摆脱的无底洞,所以,我不会借钱给你家,这个举动会比给你钱对你的帮助更大,以后你会懂,会感谢我的。”
大义凛然地说完想说的话,岳芽感觉自己太酷太牛了。
早餐铺来往的人们朝她们投来目光,岳芽理了理发型,确保她的演讲被很多人听见了。
她动筷,吃掉最后一个烧麦。
在众人的注目礼中,岳芽风光地站起身,先一步上学去了。
空空如也的桌子,杨楚和她的妈妈坐在两头。
把那双被掰成两半的筷子放在桌面,杨楚抬起了低垂许久的脑袋,她对她妈妈说。
“妈,那天,岳芽对我们说的话,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我心里,被我反复咀嚼。”
妈妈没有说话没有表情,像一个摆放在床边的玩偶。杨楚对她毫无顾忌地倾诉着,并不期待她有回应。
“后来,我独自一人时又想了很多,关于尊严,关于自我,关于我应该为自己而活。岳芽说那番话之前,我没有想过,家庭和我是可以分割开的,我没有想过,我的爸爸妈妈可能不爱我,或者说,没那么爱我。你们一直有更重要更想维护的东西,排在我的前面,你们爱它们胜过了我。”
她握住玩偶妈妈的手,絮絮地说着。
“想通一些事,反而让我更加难受。我很不舒服。我很惧怕,一个人,没有爱,没有家人,没有朋友,该怎么活;一辈子还有那么长,那么久。所以,我始终不敢断开那些羁绊,亲情的、友谊的,哪怕它们已经如此薄弱,哪怕它们吸食着我的生命而活。”
杨楚的双手再度出现了融化的迹象,她的思想被拽回原来的轨迹,而她的肉。体渴望着覆灭。夏日的艳阳重新照向她的身体,她面前的玩偶妈妈,马上就要不见了。
“妈妈,我无法否认,我真心地感谢岳芽。她启迪了我去往远方。至少我能在密不透风的网中,有探出头呼吸的时刻。我无法背弃岳芽,就像至今,我不舍得放开你们的手。”
一阵铃声在静谧的空间中炸开。
它打断了她返回夏日的进程,玩偶妈妈恢复了行动能力。
妈妈拿出一片树叶,树叶上刻着两个硕大的字“电话”
。
电话不用按按钮,自动被对面接通。
“整个世界发大水了,你屎一样的爸爸和小叔叔,都被水冲走了。”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玩闹的语调,他总是一本正经地讲些不着调的话。
那个男人,他回来了。
在心中如此压抑的时刻,杨楚仍旧没绷住,扑哧笑了。
——爸爸和小叔叔被水冲走了。
她大逆不道地感到畅快,感到解脱。
“冲走他们的杀手是一个女同学。他让带话给杨楚,你的朋友用那种羞辱的方式自以为是地帮助你,说明你在她那儿也没有人格没有自尊,必要的时候,她也会把你当工具使用。”
他认真说话吧,就会有些卡壳。
“……杀手不太擅长说教,只讲到这儿。他说,杀人的佣金支持用眼泪支付。”
杨楚打算扔掉树叶,他连忙补充。
“别挂电话!还有……”
“烧麦都不给你留。干饭人,这你能忍?”
“还有还有!!”
他还没完没了了。
“杨楚,你这回能不能别死,给我来点有新意的。”
“哦。”
她有新意地把树叶撕了,叶子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