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深夜丑时,良庆坊门前那条热闹的街道早就悄无声息,而坊内却灯火通明。
卓烨双手环胸,靠在一根柱子处小眯了一会儿,他已经一天一夜没有睡过觉了。
他睁开朦胧双眸,就见到一抹纤细的身影,换上了劳作方便的男装,扎着干活利落的男士发髻,手里捏着一块刚刚炼好并且冷却好的铁块。
卓烨睁开眼睛,再看了看,确认眼前不远处的就是孔楹,见她脸上还是有些愁容,但是整个心思都扑在这块铁之上。
这一天一夜卓烨没有睡,孔楹也完全不合眼。
她跟几个老铁匠在不停的实验骨粉与铁块和碳粉的比例,沈良艺甚至从屠宰作坊扛来了几头被宰杀的猪,然后将肉全部剔除,只剩下猪骨,供他们使用。
卓烨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孔楹,专注、认真、执着且有耐心。
哪怕已经炼了数十炉的铁,哪怕质量都达不到陈老板要的硬铁的要求,但是她仍然执着地、不知疲倦地配着比例。
“看来还是不行,得再把碳粉的比例减少,提高骨粉的比例。”
孔楹丢了那个不合格的铁块,拍了拍沾满各种粉末的手,见卓烨貌似睡醒了,吩咐道:
“睡好了就再过来帮忙。”
整个天工坊又忙了一整天,几个老铁匠被沈良艺赶回去睡觉去了。
他们年纪大,倘若连夜熬夜怕他们身子骨受不了。
而杨氏在哄睡小儿子之后,就会端着熬好的莲子羹,分给他们喝。
孔楹在认真地翻着各种冶铁书籍,不喝,杨氏则一口口地用勺子喂她,倒也很快喂完了一整碗,让身子骨在这寒冷的春意里有了很大的暖意。
沈良艺见状,也张着嘴要喂,被杨氏一巴掌拍在脸上,然后杨氏骂骂咧咧地就走了。
这画面很普通,很平常,却在卓烨看来好像很不一样,不一样到感觉周围的光线都变成了温暖的暖黄色。
卓家是高门大户,有着森严的家规和门第等级,他的娘亲很看重卓家各种家规,因此她一直都是高贵的将军夫人,高门贵妇,也从来不会对其父亲说任何一句重话,更别说像杨氏这样了。
他很年幼就入了军营,从未知晓普通老百姓的生活有喜有怒、有哀有乐,却比之卓家有滋有味。
一转眼已经来到第三天的清晨,睡好的老铁匠们、沈良艺和孔楹几人都围在一块刚刚冶炼后冷却的铁块旁,人人神色紧张、面面相觑。
卓烨则靠在他们后面的柱子沉默不语。
明天早上陈老板就会来要货了,倘若最迟今天早上还炼不出硬铁的话,那再加上一天时间的工期就真的无能为力了。
“准备好了吗?”
孔楹将铁尺交给舅舅。
其它几个老铁匠也神色凝重地看着沈良艺。
沈良艺心情紧张,紧紧握住了铁尺,然后深吸一口气,用力拿着铁尺重重砸在铁块之上。
随着一声铁器相击的响声之后,众人视线落在那铁块之上。
纹丝不动、没有碎裂。
孔楹不敢置信,还用手去翻了遍,确实没有任何的裂痕。
“舅舅,再试一次。”
孔楹压下兴奋之色。
沈良艺眼里也有惊喜的光芒,再次深吸一口气重重砸下,而且这次力道可比上次还要大得多,但是铁块仍然坚持抗住了压力,没有丝毫破损。
“成了?!”
沈良艺声音有些颤抖,握着铁尺的手也在微微地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