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菜到了!”
小翠和雪藕忙去取了食盒,里面是酸笋鸭子和胭脂烧鹅并两样素菜,冰凉凉的,鸭子没了腿儿,烧鹅没了胸,明显是残羹剩菜的卖相。
胡蕴川:“……”
蓝若深波澜不惊:“苏妈妈,热热吃食,摆饭吧。这会儿也不会有人来竹园,戚嬷嬷、雪藕下钥关园门。”
“是,主子。”
饭菜摆好,蓝若深屏退众人,亲自给胡蕴川斟酒。
胡蕴川有点心跳加,一饮而尽后,目光炯炯的盯着对面的大美人:“按理你这样的神仙佳人,我是配不上的,你我为何成亲,彼此都心知肚明,我知道你不情愿,我也——”
“谁说我不愿?”
蓝若深凝睇他,似笑非笑。
酒气瞬间冲头,胡蕴川的脸红的像个柿子,有点赌气:“你情愿?你知道外面人怎么说咱俩吗?美人和野兽!老子虽然好色,但也惜命,大公子能否别跟我打哑谜,平阳侯府究竟是个怎么意思?”
蓝若深笑容消散,眼底浮起一层雾气,垂下长睫,淡然:“你若厌憎此地,我可放你离开。”
胡蕴川心一疼,结结巴巴:“你……你的处境也未必比我强到哪去,我就算走也要在不牵连你和别人的时候才走。寒门胡氏多出精兵力士,我是个粗人,若有言语冒犯的,还请你不要介怀。”
蓝若深低头,明珠般的眸子狡黠流转,本想这厮言行举止粗俗烈性,自己温缓缓的让他知晓实情,让他适应留下。可这厮脾性太急,心里极有成算,言语也有条理,并非不通情理之人,不如和盘托出,赌一回。
“我母亲林瑟,出身江南林氏……”
蓝若深的音色极美,如同春日泉水叮咚,温雅清宁,细微处却更像玉器与瓷器碰撞出的空灵磁性,在这样的动人情肠的声音中,胡蕴川得知原委——
原来,平阳侯府的蓝太公是文官起家的,到了老太爷蓝玄舟这辈开始文武两道皆涉,其妻蓝老夫人乃晋国公府千金,膝下三子一女,女儿早夭,余下三子。
老大蓝骏茂文不成武不就,昏聩无能,好色无德,只靠祖上蒙荫,捐了个八品儒林郎官的虚散职;老二蓝嵩之十四岁考上秀才,文武兼修,刚满二十六又成了轰动京城的武状元,拜在天下兵马大元帅麾下,雄才大略,备受重用,是以太上皇直接下诏命他继承爵位,之后蓝嵩之支持的赵王继位新皇,新皇纳蓝嵩之的嫡次女为妃子。蓝二小姐得宠生公主,蓝嵩之又屡建奇功,蓝嵩之加封一品护国镖旗大将军。他虽为侯爵,却可享亲王府邸和俸禄;老三蓝致远博古通今,乃当世鸿儒,原太学监事大臣,后外放北省为奉天按察使。
蓝嵩之原配妻子林氏名林瑟,出身江南世家望族,其父乃探花郎,后拜内阁大学士。林氏文采斐然,美貌无双,与蓝嵩之恩爱甚笃。只因太后宣召,林瑟入宫请安,恰逢太上皇正好吃醉了酒,遂在花园强幸了林瑟。为了弥补蓝家,太上皇破格让嫡次子蓝嵩之袭爵,特封林瑟为一品诰命夫人。
那次宠幸后不久,林氏觉自己有孕,受孕时间好巧不巧正是被强幸后的那几日。然那几日,蓝嵩之嫉妒心作祟,夜夜折磨侮辱林氏,林氏能确定腹中骨血是蓝家的,可蓝家无人相信,娘家无人相帮。后瓜熟蒂落,诞下嫡长子蓝若深。私底下滴血验亲,确认是蓝嵩之骨血无疑,但夫妻二人感情遂破裂,蓝嵩之对蓝若深也很是嫌恶不喜。蓝嵩之后又在民间纳了落魄贵女张氏为‘外室’。
这张氏本名张诗诗,祖上曾经显赫过的,跟蓝老太太娘家有些远亲,后来落魄了。张氏生的美貌温柔,精通歌舞诗词,又如解语花般通情趣,蓝嵩之非常喜爱,把家里的娇妻美妾都给抛下了。如此过去一年,张氏很快在外宅为蓝侯爷诞下二小姐蓝静婉。
后又过数年,嫡长子蓝若深遭奸人暗害,误食了大剂量的‘螽斯散’,废了身子,成了雌男。林瑟受不住打击,猝然病逝。蓝嵩之遂把张诗诗娶进门,做了二房贵妾。张氏不久后生下四子蓝基,被蓝嵩之力排众议,扶为正室,恩爱十年不衰,又生了三女蓝静姝,幼子蓝瑛。
除了元妻林氏和继妻张氏,蓝嵩之还有六房姨娘。孙姨娘早亡,生下二少爷蓝诚。柳姨娘是优伶从良,乃贵妾,诞下三少爷蓝康与四小姐蓝静敏。良妾林氏,无所出。侍妾崔氏是蓝老夫人赐给蓝嵩之的,从小服侍蓝嵩之,无所出。侍妾何氏是同僚赠与的,生了五小姐蓝静怜。
其中二小姐蓝静婉入宫选秀,深得其母张氏真传,入宫从美人侍寝后连升三级为嫔,甚得恩宠,落了三胎后,艰难再孕,居然是祥瑞双胎,顺利产下十三公主和十四公主、从兰嫔破格升为正二品兰妃。虽然这几年随着新人进宫,不再是专房之宠,但因公主深得皇帝喜爱,是以也不曾衰退,仍是宠妃。
蓝若深道:“该知晓的不该知晓的,我都言明了,现在,去留随你。”
胡蕴川久久沉默,有些犹豫。
“你有话但说无妨。”
“我只知道螽斯丹,螽斯散是个什么东西?”
“百倍剂量的螽斯丹等于一份螽斯散,吃后废掉身子,缠绵病榻,只能行女道,我已经是雌男,你无须害怕。”
蓝若深语气平静,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胡蕴川却听的五官都皱巴起来,怜悯心痛的看着眼前的美人,语气柔和很多:“我不是那等幸灾乐祸、损人利己的小人,你被下药暗害,那人的目的昭然若揭,只怕他们也不希望你我生育,否则为何要下螽斯散,而非螽斯丹呢?那歹人的目的是毁了你,她一定不希望你我和睦。”
蓝若深意外的看着胡蕴川,细细观察他脸上的神情,当真没有喜悦,只有愤懑和怜惜。
“我阻碍了他们的路,我该着的,你是自由的,我虽孱弱无能,偷偷放你离开也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