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像往常一样沉沉地从喉咙里倾泻出来,似乎听不出什么异样情绪。
“来的时候是这么打算的。”
周安吉诚实地说。
他扒拉了一口菜进嘴,心不在焉地嚼着,眼神闪躲地越过碗沿去瞧苏和额乐的表情。
对方还是和往常一样。
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着肉,塞得嘴都鼓起来。
周安吉知道,放羊是一件很累的体力活。
尤其是牧羊人需要一大清早出发,傍晚才能到家时,他们的午餐就只能靠一些干粮和水,在草原深处解决。
所以他和苏和额乐的晚餐总是很丰盛。
蒙古族人乐于用这种生活习惯来犒劳自己。
此时阿乐并没有再说话了,也没把刚刚那个没得到答案的问题继续深入下去。
直到入夜后,周安吉才后知后觉地理解到,苏和额乐口中的“离开”
,是想问他什么时候离开他的蒙古包,而不是什么时候离开内蒙古。
跟他能不能拍到星空一点关系都没有。
免费住在这里,吃他的、用他的,现在自己腿伤也好了。
好像是没有再继续打扰他的理由了。
周安吉想。
因此,他把苏和额乐这句不经意的话理解为了“不动声色地下逐客令”
。
可他心里还是免不了有些莫名难过。
与苏和额乐住在一起的这十多天,他每天都沉浸在一种无欲无求的悠然快活中。
好像刚刚才体会到一点点草原给予他的包容,竟然就到要说再见的时候了。
此时的周安吉已经可以感知得到,自己心中的这份隐痛,一方面是来自于离开纯粹蒙古族生活的不舍,而更多的另一方面,是来自于前不久那份停顿一拍的心跳——
来自于苏和额乐本人。
在那天之后,周安吉曾欲盖弥彰地没有分出心神去思索任何从科学或者医学意义上描述的,关于心脏漏跳的原因——
他不想被满屏关于“猝死”
的尴尬解释看花了眼。
或许漏跳的那拍仅仅只是出于他的幻觉。
但周安吉却实实在在地知道,这份幻觉真实发生的原因。
甚至不需要绞尽脑汁去想。
而此时,时间过了凌晨。
苏和额乐已经发出象征优质睡眠的平稳呼吸,而周安吉却把自己埋在温暖的羊绒被里,蜷起双腿让被子把他一整个人都完全盖住。
呼吸温热却又不畅快。
他用手机搜索软件查好了从这里去镇上的路线,并且预订了镇子上的旅店。
为了避免上次没有信号的情况再次发生,他还专门截好了图存在手机相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