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咔哒”
一声脆响,纪云蘅缓慢地将窗子半扇,水润的眼眸与许君赫对上。
天只刚亮,东方的天际悬着微光,如同巨大的鱼泛起了白肚一样。
光线朦胧昏暗,但许君赫还是一眼看到她眼眶红肿,显然是狠狠哭过一场,鼻头被揉得通红,不知道是不是彻夜未眠,眼仁攀了些红血丝,看起来可怜又憔悴。
不过最刺目的,还是她左边脸颊上的掌印,如此清晰地印出了一个巴掌,在雪嫩的脸上尤为明显。
她站在屋内,比许君赫高了些许,面对面说话时许君赫要微微仰起头看她。
先前他是很在意这些的,特地将纪云蘅拉出来说话,眼下却见了她脸上的巴掌印后,将这些抛之脑后。
他抬高手,捏住纪云蘅的下巴,将她的脸往右边一偏,不仅将掌印看了完整,还看见她侧颈处有几道红肿的鞭痕,延伸至后脖颈以及被衣服拢住的后背。
许君赫面上没什么表情,目光顺着那几条红痕描摹,一寸一寸地看着。
纪云蘅说话时下意识抬手,攀上许君赫的手腕处,讷讷道:“我昨日挨了一顿打。”
许君赫收回手,回道:“我没瞎,看得出来。因何事?”
纪云蘅抿了抿唇,泄气道:“运气不好,昨日去河边游玩,遇见了我爹。”
“因为花船节?”
“嗯。”
纪云蘅点头,又道:“我想上船玩,但是人太多了,我上不去。若是能上船的话,或许就不会遇见他们了。”
许君赫没应声,眸光往下一垂,看见她搭在门框处的手背上也有红痕,问:“手上怎么也有?”
“我怕他打到我的头,就用手抱住了头。”
纪云蘅说话时情绪很平静,没有半点伤心难过,将自己的袖子捋起来,露出半条白玉般的手臂来。那上面纵横交错的伤痕让她的手臂完全红了,像是起了疹子一样,凸起的鞭痕显得极为骇人。
“他们总说我是傻子,万一打到了我的脑袋,我变得更傻了怎么办?”
纪云蘅说:“我怕我的脑袋不好使,记忆会出问题,有些事情我还不想忘记。”
许君赫低声问,“你怕忘记什么?是不是怕忘记你的亲人们怎么折磨你,宅中的下人们怎么欺负你?你想记住这些仇恨,日后壮大自己的羽翼,然后狠狠报复回去?”
纪云蘅用疑惑的目光看着他,片刻后她摇头,“当然不是。”
许君赫没有追问,把她的手抓起来看了看手背,“转过身我看看。”
纪云蘅听话转身,许君赫往她背上看一眼,没看见血痕,就知道这些鞭痕并未将肉抽开,因此便不需要敷药,等个几天就自己消散了。
他道:“眼下我有事要忙,就不多留了。你有什么事想要我帮忙,或是有什么东西要我带来,尽管说。”
纪云蘅转回身,她现在不能扭腰和扭头,于是整个身体和脑袋保持成一条僵硬的线,动作起来十分笨拙。
她道:“昨日我在河岸不小心与苏姨母分散,后来就被带回了纪家,近几日我可能出不去了,你帮我去涟漪楼转达一声,我已经回了纪家,让她别担忧。”
“这伤不说吗?”
许君赫用手指点了点她的手背。
纪云蘅将手缩回去,“不说,苏姨母会难过的。”
许君赫点头,道:“过了晌午我再来。”
“良学。”
纪云蘅在他转身要走的时候又喊他,墨黑的双眸浮上一丝希冀,“那你来的时候,能给我带一串糖葫芦吗?”
许君赫应允,走得也很快,没有回头。
纪云蘅原本心情很差,又因为背上的疼痛一夜未睡,本来还坐在房中伤心,却没想到许君赫竟然会在这么早的时候来她的小院,敲了她的窗子。
房中没有点灯,昏暗无比,于是外面的那一点晨曦微光,就将许君赫的影子映在窗上。
纪云蘅看着他的侧脸,听他站在窗下温和地说着话,忽然有那么一瞬觉得心情没那么坏了。
她走过去将窗子推开,看见少年微微仰着俊俏的脸,眸光深邃沉着,与她对望时,让纪云蘅在刹那间产生了他好像什么都能做到的念头,于是由此长出了信任的苗芽。
与许君赫说了一会儿话,纪云蘅的心就顺畅了许多,原本一直记挂的事也落下,不再怕着苏姨母忧虑她,于是爬上床去开始睡觉。
她也不知睡了多久,直到一阵咣当吵闹的声响将她吵醒。
她从床上爬起来,外面日头正烈,背上手上那些有着鞭痕的地方变得更加疼痛,她嘶嘶地倒吸了几口气,出门查看,发现声音是从后院传来的。
纪云蘅慢步走过去,就看见院门破破烂烂的侧门如今已经换上了新的门,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外面应是在钉锁,咣咣当当的声音极其刺耳。